迎新涠洲岛

（一）小岛除夕
  升腾起的许愿灯越来越多，越飞越高，与天上的繁星一样熠熠。沙滩上的篝火旺了，围坐的年轻人再也静不住，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便一下熟络了起来，自然是欢声笑语热歌辣舞。挑个热闹的间隙，人们便跑到水边甚至海里，跟家人报个平安，贺句新禧，互道一声珍重。
  这是涠洲岛的除夕夜。
  我曾怀疑南国的过年迎春不会热烈，因为这里四季如春，春的意义似乎不够彰耀。然而我又似乎忽略了迎春远非止于自然的层面。其实回家过年已成了一种信仰，是数千年颠沛流离后的团聚，是历经磨难后对于美好的希冀，也是抽离骨感现实的匆匆停留。这里的人们何曾忘怀过那远去的北国故乡，也从未淡化过对于春天的渴望。春来了，希望就来了。
  所以，这一天，在这个南海小岛，和隔海的大陆一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每个过往路人都挂着一脸笑容。渔民们在停泊的船上忙着贴红描新，女人躲进了热气腾腾的厨房，孩子们握着大把的爆竹往外跑，不时传来噼啪的炮声和咯咯的笑声。入夜，海滩上篝火晚会正酣，我们老小三家则拎了大袋的水果和零食，回屋一齐观看春晚，等待新年的到来。
  人在异乡，却无异客般寂寥。相反，涠洲岛着实让人温暖，暖在体感，更暖在心头。

（二）桃源尽头

踏上涠洲岛，依次而后跳跃的漫布视野的是三种颜色：海水的蓝、沙滩的白和田地的绿。镶嵌在这些色彩中间的，是一个个村落，大到百家，小至几户。滴水村便是其中一个，坐落西南一隅，左可观日出，右可赏夕阳，沐海临风，远离镇区又一应俱全，绝对是一等一的度假休闲好地方。
说到位置，还得说一说涠洲岛的形状。岛呈圆形却缺一大角，就像那个风靡地球的“apple”，只不过被大口“咬掉”的是南侧。其实，这个缺口便是火山口，那是后话。
村人过生活除了捕鱼种地，便是开酒店客栈了。而能入我等法眼的也就寥寥几家，我们选住了两家。
七月客栈，一个青年旅舍，由村舍小楼改造而成，房屋素雅，院落恬淡。老板是个温州小伙，姓鲍。据说他当年旅游至此，见小村温暖花开，面朝大海，便再无离开之意。那时，七月。旅舍只有两人打理，忙不过来，所以客人只好自顾生活，包括打扫卫生、洗刷碗筷、市场买菜等等。
卡夫卡呢，更是神奇。老板二人戴着眼罩，躺那吹着海风，晒着日光，皮肤整得黝黝黑，万事不理。房间明明都空着，却对外挂了个“客满”的招牌。我们这帮人硬是往里闯，一把拉起二人，二人被迫接客！同样，吃喝拉撒自理。
其实吸引我们的就是这个自力更生，随心所欲。更绝的是这里家家客栈夜不闭户，门院无遮。谋闭不兴，窃贼不作，不是世外之桃源吗？可是传说中的桃源终究是要与世隔绝的。
如今的涠洲岛正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南海孤岛衍变成一处名声大噪的旅游热地，于是，生态与建设、景区和居民、投入和产出，这一对对矛盾接踵而来。当听闻高峰季每日停电限水、珊瑚礁生态日益恶化，看到小村巷口污水横流、私搭乱建俯拾皆是，我想，又一个桃源要走到尽头了！

（三）皆因火山
终究要说一说涠洲岛本身了。
涠洲岛不大，东西、南北约五六公里。离大陆不远，约一小时的航程。它是火山岛，那南边的缺口就是最大的一个火山口。那年火山喷发，岩浆和碎屑向周围堆积，中间形成一个椎体。北侧堆涌较多，高出海面形成小岛；南侧积聚较少，经海浪长期的拍打，又产生了崩塌，大部分岩石仍隐在水下。这就是海岛南侧的C形崖岸以及火山岩地貌的由来了。
其实来涠洲岛，一个最大的理由便是二〇〇五年《国家地理》的最美岛屿排名。地貌之美是评选的重要考量，当时，涠洲岛位列第二。所以我向往久矣。数年前游台岛野柳、去年游福建平潭，我都为鬼工神匠的石岩地貌所惊撼，至今记忆犹新。如今，涠洲岛果然也让我叹为观止。
滴水丹屏，正如这名字，宽阔的沙地上排秩着大片红褐的岩石，似乎仍旧存留着当年火山喷发时的炽热。海潮涨退间，低洼积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艳丽炫目。各异的石岩长期受海水冲蚀，容貌离奇。有如洒落了一席弹珠，突然竖着一头威武的石兽；有似凿下了一地坑洼，猛然躺着几块条纹的石枕。傍晚时分，阳光温婉，远远的沙白白海蓝蓝，崖岸植被绿意融融，人若置身秘境一般。鳄鱼山下的石岩更为雄奇。山体如鳄鱼般探向大海，守护着曾经的火山口。山脚风浪极大，真可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礁石受如此洗礼，自是风情万种了，条状块状的，台状盆状的，甚至皱漏透瘦状的，或成片成堆，或突兀孤立，蔚为大观。此处亦称“火山岩博物馆”，名不虚传。
走在涠洲岛的任何一片沙滩，沙子总是白的，而且都伴有大片的珊瑚礁碎屑。是，涠洲岛海域有着丰富的珊瑚礁。因为火山岩极利于微生物附着，也为珊瑚的生长提供良好的环境。火山岩集中的涠洲岛便成了珊瑚的乐园。长期新陈代谢以及风化海蚀的结果便是，珊瑚礁的残骸和由此形成洁白的石英砂一齐涌上了海滩。
涠洲岛的土壤，自然也由火山岩风化而成，含有丰富的矿物元素，虽然不适合种植粮食，却易于栽培热带水果。涠洲岛上的绿啊，便是成片成片的香蕉林、波罗蜜。不过去年的台风“威马逊”摧坏了岛上90%的果树，真可惜了我们的嘴巴。
火山之于大地，似乎是莫大的创伤，而创伤过后，大地盎然重生。原来，涠洲岛的种种奇妙，皆因火山。

（四）通往彼岸
一汪海水隔不断异域的风潮。琳琅纷繁，是非黑白，同样在岛上悄然生衍。
法国人来了。那是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第二次鸦片战争的炮火摧毁了迂腐的清朝统治者的府邸，法国的教会建起了寄托精神甚或枷梏思想的教堂。于是，远离王朝庇佑的东方岛民自然而然成了虔诚的天主教徒。不过，这百多年间，他们勤劳依旧淳朴如故，默默的守护耕耘着这个珍奇的小岛。
涠洲岛上这座法国人建造的天主教堂竟是中国沿海地区最雄伟的古教堂之一了！可惜的是，我们此行并未见到涠洲岛天主教堂，而是被一个“憨厚”的村民带到了另一座教堂——圣母堂。圣母堂同是天主教堂，格局类似，年代相近，只是规模偏小，位置偏远。那是一座典型的欧式乡村哥特式建筑，钟楼高耸，教堂修长，四周绿影婆娑，安然洁净。与去天主教堂相比，来这座村头小教堂，路程近了许多，据说向导还可得到些许好处。当然这也怪我自己功课做得不够，心灵太够单纯。现在，我却意识到了这种得失取舍间的奇巧幸运。圣母堂和真正的天主堂其实是同一神父所建，天主堂是民众的传教祈告之处，而圣母堂却是神父自己的安息所在。生活中国多年，法国神父大概也深谙了东方智慧里的宁静致远，也许，深藏在城仔村里的圣母堂才是他心中的那座圣殿吧。
如今，每逢礼拜，涠洲岛的教堂依然挤满了虔诚的信徒，空气中却依稀夹杂着金钱的气息。
还记得那条海上丝绸之路吗？历史上，其实凡是通商的口岸，便是丝绸或是陶瓷之路的一端，而另一端便是遥远的彼岸。北海就是其中一个起点。眼前，很多涠洲岛民心中向往的地方便是这座海对岸的城市。年初二，我们乘船北上，除了我们这样的游客，周围尽是看望完父母后回北海的年轻夫妇。北海和涠洲岛之间的距离和相向，随着时间的变迁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北海的沙滩同样白净，让人生怜；而沿海开放的盛名和规划建设的粗略也使人痛生爱惜。用时下的词语来说，任了性了，幸好，它还不够富有，顽皮有限。北海的传奇和故事当然很多，于我，此行印象深刻的便是老街骑楼的热烈和斑驳。
战争后，北海被定位通商口岸，民居现西洋化趋势，尤以珠海路中山路特色鲜明。街道建筑保存完好，西洋风情混搭岭南风格，骑楼引领，配有花样女儿墙，琢以精细山花和窗拱，绵延数里；两侧店铺鳞栉，多传统工艺特色美食，地方气氛甚为浓郁。骑楼建筑本身就是华南特有的东西方文化融合的结晶。相对于广东骑楼建筑，北海老街骑楼更加简洁和谐，线条突出。此时，日头西斜，整个老街沐浴在温暖的色调中，粉墙跃金，静影沉壁，往2015来行人面带花容，言歌互答，其喜羊羊者矣。身处其间，我们仿佛徜徉在一道人和建筑的艺术长廊中。北海老街大概是我去过的最敦厚而出彩的一条步行街了。
离岛的孤独，大海的通达；东方的传统，西化的信仰。南海北部一隅静静的显露着别样的美丽，也暗暗涌动着来回于两岸的春潮。
                                                           记于2015年2月

PS:行程:
D1，傍晚飞北海，住北海银滩海之泰别墅宾馆。
D2，上午银滩附近自由活动。中午登涠洲岛，下午自由活动。住涠洲岛七月青年客栈。
D3，电屏车环岛自由行。住涠洲岛卡夫卡青年客栈。
D4，自由活动，中午回北海，下午老街自由活动。住北海老街城市酒店。
D5，老街自由活动。中午飞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