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9年，宗教改革家宗喀巴在拉萨发起的一次祈祷集会，当时的人们将它称为“莫朗钦默”大会。僧人们诵经祈祷，讲经辩经，相法立宗，宣告了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成立，也将这种宗教节日作为传统延续下来，迄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
      川甘交界的阿坝、若尔盖、甘南等地，虽然远离拉萨，却也将这种传统延续下来，成为新年期间当地最盛大的节日。根据发音不同，被称为“毛兰姆大会”或“莫朗节”，究其本意，都是“莫郎钦默”（传大召）的延续。
      疫情三年，原本盛大的活动受到极大影响，规模大大缩水。
      2023年，随着各地重新开放，游侠客再一次走进了川西甘南的郎木寺、阿坝，和众多游侠一起，亲临这场藏地最盛大的宗教节日。

江湖传闻，“九寨归来不看水”，只有亲自到了九寨沟，才知道这里的风景有多么精致独特。
      三条拼合成Y字形的山谷，九个藏族村寨，100多个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高原海子，还有海子间层层叠叠的流水瀑布，共同构成了九寨沟“童话世界”的奇妙景观。
      夏秋的九寨沟往往人满为患，一票难求。
      相较而言，冬季的九寨沟游人不多，反而适合慢慢玩味。
      如果有幸赶上一场大雪，那圣洁九寨沟会让你沉迷期间无法自拔。
      但我们的运气似乎没有达到极致，却也不错。一路上都是艳阳高照。
      蓝天碧水，飞泉流瀑，一路还伴随着清脆的鸟鸣，完全没有旺季时那种人山人海的喧嚣。

郎木寺，这是一个川甘交界一个小镇的名字，镇上两座佛教寺庙，一座清真寺，却都不叫郎木寺。
      藏语中，此地被称为：达仓郎木。意为“虎穴天女”。得名于小镇后面白龙江源头处两个溶洞的名字。小镇被山岩中流出的白龙江一分为二，以北属于甘肃，以南属于四川。于是，在这个不大的小镇上，有了两座蜚声藏地的格鲁派寺庙。
      四川这座被称为“安多达仓郎木格尔底寺”，是阿坝县格尔登寺的分寺。
      甘肃这座被称为“安多达仓郎木赛赤寺”，得名于创寺活佛的法号，是甘南地区格鲁派主寺拉不楞寺的下属寺院，建寺时间略晚于格尔底寺。
      毛兰姆大会活动中最著名的正月十三的展佛，便在甘肃这边的赛赤寺中举行。其实，格尔底寺中也会举行晒佛仪式，只是时间安排在了正月十六，规模也略逊于赛赤寺，所以名声不显。
      格尔底寺中每天都会在大经堂举行辩经活动，只要不进入大殿，不干扰僧人，是允许拍照的。

清晨的郎木寺小镇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淡粉色的薄雾中。阳光还只是天边一抹淡淡鱼肚白。
      我和伙伴们早早的来到赛赤寺，在展佛台迅速就位，为稍后的拍摄做好准备。
      一阵阵法号和诵经声从大佛殿传来，寺前的煨桑台上，升起浓烈而洁白的桑烟，和淡粉的晨雾一起，将郎木寺小镇和赛赤寺映衬得越发的神秘。

朝霞中，僧人们完成了诵经仪式，将常年供奉于寺庙中巨大的弥勒佛唐卡画卷抬出大殿，信众和游客瞬间拥了上去，在佛像周围围出了一条长长的人墙，僧人抬着唐卡，如同一条绛红色的长龙，在人群中蜿蜒。
      僧人们在盛大仪仗中，将十余丈宽三十余丈长得唐卡安放于展佛台顶，徐徐展开。此刻，阳光刚好露出山头，将赛赤寺对面的红色山峦染成金红色。

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展开的巨大唐卡佛像上时，法号齐鸣，整个山坡瞬间热闹起来，覆盖在唐卡上的五彩薄纱被缓缓拉起，精美的堆绣唐卡在朝阳金色的光辉下，显得更加艳丽圣神。视线远处小镇，依旧笼罩在那片神秘的晨雾中。
      僧人们诵经后，信众一拥而上，在唐卡前排起长队，献上哈达，以头顶轻触佛像，请求加持。
      当太阳将至天顶，僧人们小心的将佛像卷起，从展佛台原路抬回存放的大殿。
      毛兰姆大会盛大的展佛仪式到此结束，整个活动却还在继续，我们也将转战阿坝，还有更隆重的活动等待着我们。

羌姆，是藏地寺院宗教性质的舞蹈，类似于汉地傩舞。一般在重要法会期间演出，通常带有驱邪避灾的祈福作用。
      毛兰姆大会期间，所有格鲁派寺院都举行羌姆演出，但各莫寺相对比较容易出片，因此我们选择了前往各莫寺。

羌姆之前，是冗长的亮宝活动：周边的村民选出最英武的小伙子，由长者带领，穿着节日盛装，牵着精心装扮的马匹从家中出发，最后汇集到各莫寺，在寺门外由寺主活佛为所有马匹和武士诵经披挂哈达，武士和马匹绕寺一周，最后汇集在大佛殿前。
      随着活佛返回可以俯瞰大佛殿前广场的二楼落座，一阵悠扬的法号响起，羌姆正式开始。

最先出场的是来自地狱的小鬼，四个小沙弥戴着骷髅面具，以欢快的节奏蹦蹦跳跳出场，模拟着来自地狱的瘟疫和灾祸。
      接着四方护法神出场，他们两两一对，法力广大，穰福消灾。最有趣的是一对鹿神，欢快活泼，四处跳跃。

接下来，格鲁派护法之一玛哈噶啦（大黑天）出场，该神本是印度教湿婆神的化身，后为佛教吸收而成为佛教的护法，特别是在密宗中大黑天是重要的护法神，是专治疾病之医神与财富之神。同时，藏传佛教认为大黑天是毗卢遮那佛（或称为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

随着所有法号同时吹响，大殿右侧的一幅黑色唐卡上的黄色薄纱被缓缓拉起，唐卡中的神祇，也是金刚法舞的主角——大威德金刚隆重登场。
      大威德金刚是格鲁派密宗所修本尊之一，因其能降服恶魔，故称大威，又有护善之功，故又称大德。同时，格鲁派还认为大威德金刚是文殊菩萨的降伏恶魔时所化现的忿怒相。

随着大威德金刚的演出谢幕，所有护法神都集体登场，在广场上集体作法，驱魔辟邪。
      羌姆接近尾声，我和伙伴们快速上车，赶往格尔登寺，参加羌姆法会中最热闹的送瘟神仪式。

我们时间卡得刚刚好，在我们在人群中刚找好位置时，格尔登寺僧侣们举着巨大的代表瘟神的骷髅头像来到寺外巨大柴火堆前，在全寺僧人诵经声中，僧人们把骷髅头像奋力送进柴山，大火冲天而起，直达云霄。同时，周围安放好的烟花爆竹也同时响起。
      烟雾散尽，代表邪祟的骷髅头像早已化为灰烬，震耳欲聋的烟火也渐渐平息，只剩下冲天的大火在人们欢呼声中熊熊燃烧，信众们一起一拥而上，一边高呼“拉嘉洛”（神胜利了），一边用衣袖远远拍打着渐渐熄灭的火焰，一边围着火堆绕行，以示驱除病害，消除灾祸。
      我们也融入其中，这一切仿佛是为三年的疫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清晨的阿坝，寒风凛冽，璀璨的星空闪耀在天空中。今天我们天不亮就出发，因为一场人文和风光相结合的盛宴在等待着我们。
      当汽车盘旋而上，停在山顶的时候，西边的满月尚未落下，东方刚刚露出一线金红的光线。
      这个观景台位于阿坝县城外不远，却是《中国国家地理》推荐的100个四川美景拍摄地——阿坝晨雾的最佳拍摄点。
      如今的山头已经修好了平整的木栈道，从停车场徒步十分钟即可到达。
      我和伙伴们在天亮之前到达，架好设备，开始创作。
      此刻的阿坝河谷依旧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唯有朗依寺大佛塔的灯光在夜色中如灯塔般矗立。
      月亮渐渐落了下去，高原明亮的阳光为朗依寺和阿坝河谷镶上了一圈金色的边框。寺院和民居中燃起了桑烟，和清晨的薄雾混合在一起，弥漫于阿坝河谷，这便是阿坝晨雾最佳拍摄时机。
      桑烟升腾，晨雾弥漫，在逆光中让为整个视野成为一片金黄。朗依寺则在这片飘飘渺渺的黄金帷幔中若隐若现。
      冬季并不是欣赏晨雾的最佳季节，但如果遇上莫朗节期间，又另当别论了，阿坝河谷雾气虽然不多，但天上宫阙般的郎依寺却弥漫着缭绕的桑烟，朝阳金色的光芒中，神秘、空灵、高远，就像梦境一样。

太阳完全升起，光线也变得硬朗，不大适合摄影，于是我们朝山下走去，走进朗依寺，加入盛大的法会活动。
朗依寺，全称为“旭里兰杰扎西雍仲林”，意为“殊胜吉祥的雍仲苯教寺院”。
      在阿坝县境内，密集地分布着42座大小寺院，朗依寺无疑是独特的一座，不光它所处的位置使其成为阿坝晨雾中绝佳的主体，同时它也是一座有着1000多年历史的苯教寺院。
      苯教不同于佛教，它诞生于3000多年前的阿里地区，是藏地原生宗教，崇尚万物有灵，多神崇拜，其影响在藏地极为深远，就连佛教传入后也不得不大量吸收了苯教中神山、圣湖、煨桑、祭祀等仪轨后才在藏地完成了本土化，从而站稳了脚跟。
      不知曾几何时，为了和佛教争夺信徒，苯教也开始了变革，参考佛教，编写了经典，创立了僧团组织，建立了寺院。今天的苯教单看外表，几乎和佛教几乎一模一样，在古印度时代，这样的宗教通常被僧侣和信徒称为“附佛外道”。
      朗依寺拥有近1300位僧侣，是藏地规模最大的苯教寺庙，在信徒心中，其地位等同于拉萨三大寺（哲蚌寺、甘丹寺、色拉寺）在信徒心中的地位。
      今天的朗依寺，举行的是祈福法会。僧侣们早早聚集在大经堂，集体诵经祈福。等到近午时刻，僧人们走出大大殿，身着法衣，在寺主法王的带领下，逆时针绕大经堂一周，进行祈福。
      完成转经后，僧人们回到大经堂前，席地而坐，再一次齐声诵经，为信徒祈福禳灾。同时由寺院对僧人统一发放布施。
      期间，信众们燃起冲天的桑烟，扬起隆达（风马）以示感谢，同时也为自己祈祷。至此今天的法会活动宣告结束。

傍晚时分，伙伴们再一次相约格尔登寺，参加一年一度的酥油花节。
      酥油花，顾名思义，是用酥油添加颜料做成的各种雕塑作品。
      世间最精美的酥油花无外乎青海塔尔寺和甘肃拉木楞寺僧侣们所制作的。
      格尔登寺的酥油花也很漂亮，夜晚，大殿前的木架上摆上了僧侣们精心制作的酥油花，除了花卉，宗教人物和动物也是栩栩如生，此外还有众多的法器。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一幅泛着酥油香味的立体唐卡。
      除了酥油花，法会中负责维持秩序的铁棒喇嘛们也成为了另一个圈子的主角，他们在广场前立起一根比大腿略粗的木桩，再用手腕粗细的木棍用力击打它，最好的状态是，一次性敲断，并用剩下的半截继续不断敲打，看谁手中剩下的木棍最短。每一次顺利的敲击都会引起围观群众阵阵欢呼，每一次失误也会引起阵阵吁声，参与感极强，这个圈子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甚至房顶上也沾满了人。
      深夜，大规模的活动逐渐散去，每个佛殿前点起酥油灯，供人们转经祈福。

每一次法会，高潮总是展佛。
      正月十六，阿坝莫朗节就迎来了高潮。
      天刚亮，格尔登寺就已经人山人海，信众和游客从四面八方聚来。
      展佛前依旧是集体诵经，空灵的诵经声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耳边。
      诵经后是一项重要的活动——转强巴。
      转强巴，也有地区称为“转香巴”。这是整个莫朗节法会最后一项大型活动。“强巴”即弥勒佛。这一天，僧人们抬着寺庙内主供的弥勒佛像从大经堂开始，在乐队伴奏下，绕寺一周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吉祥如意。绕寺一周后，强巴佛像暂时安放在展佛唐卡开始的起点供大家顶礼膜拜。

此后，巨大的强巴佛唐卡被几十个年轻僧人从供奉地抬出，在华丽仪仗的引导和全寺僧人的护送下，前往寺庙旁的展佛台。届时，所有信中会在沿途夹道迎候。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所有僧人展佛台前席地而坐，壮年僧侣将十来米宽的唐卡固定在转佛台下的滑轮上，六层楼高的展佛台顶端有数量相同的僧人开始缓缓地拉动，巨大的唐卡缓缓升起，站在周边，无需越过拥挤人群，都可以看到这个巨大强巴佛像的全貌。
      当那张巨大唐卡被展开在展佛台上，一层明黄色的纱幔被缓缓拉起的时候，阳光瞬间洒落在上面。人均开始骚动，缓缓前移。等到僧人们念完祈福经，缓缓离去后，外围的信众开始排队上前，在佛像前献上哈达，然后从唐卡底部穿过以求加持，再绕展佛台一周后，缓缓散去。整个活动知道中午才算结束，僧人们重新卷起佛像，放回库房。

至此，毛兰姆法会的全部大型活动宣告结束。
各个寺庙中巨大的唐卡和神圣的佛像被送回原本的佛殿虔诚供奉；精致的酥油花被保存在特制的玻璃柜中供人观瞻；藏戏道具被精心收纳在木柜中；这一切将等到来年法会，才会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各地信众陆续返回自己的家园，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

游侠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