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 我在德天瀑布旅行》
在广西的中越边境上有一条界河,这河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归春河。
德天瀑布就在这条界河上,一河两岸,一瀑两国,是亚洲最大的跨国瀑布。
归春河在北回归线以南,两岸风光如画,两旁群峰峭拔、山色空朦,山间绿水梯田、茂林翠竹,山底碧水涟涟、绿草茵茵、稻田谷浪,真可谓移步换景,美若画卷。
归春河上,中国岸边游人如织,或在山上眺望瀑布,或在水边欢呼感叹。还可乘着竹筏,溯河而上直到瀑布谷底,仰望飞流直下,任凭水雾扑面。
在河那边,则是屋少人稀,没有生气。这样的反差,让我想起从军远赴异国抗美作战的去往岁月。
那时,我十七岁,到了老挝北方的一个小山村。
在村落里生息的是当地的傣族。人们在竹楼的上层起居,从石板火塘的灰烬中找出上次留下的火种,引燃柴禾煮饭,一日两餐,有时一餐,没有蔬菜,食盐更是少得可怜,比稻谷还珍贵。竹楼下层圈着朝出暮归自由放牧的牛群,村落里到处是牛的粪便。村旁山上有一泉源,山泉水顺着竹涧流到小河这边,村民用竹筒背回家饮用。小河水面不宽,河水时清时浊,缓缓流淌着,一棵大树横贯河上连接两岸,过去就进入原始森林。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在小河里排解,洗衣,沐浴肤体,有时围在一起泼水戏闹。河边有一块断树残枝围着的沃土,栽种的植物开着许多红色、紫色、白色的小花瓣。翻译说,那是罌粟花。
村里的妇女穿着桶裙,赤足裸臂,紧身的短衣下露着肚脐,嘴里咀嚼着槟榔,黑齿间渗出血红色的汁液。男人的腰间随时别着一把锋利的砍刀,用来打柴,砍竹,伐木,它也是村民们唯一的铁器工具。多数男人都有用粗竹节做的水烟筒,歇息时双手抱着烟筒,惬意的抽烟养神。村前大路上,不时有未脱稚气的瘦弱少年,扛着长枪,跟随晒黑皮肤的军人在道途上前行。每年雨季到来前,人们上山砍林烧荒,用竹竿在烧过的坡地上扎眼,丢进几粒稻种,再用脚趾头推泥土掩盖上。稻谷在雨季的几个月里会自然生长,成熟后人们就上山收获稻穗。我是在历史书上读过这久远年代的刀耕火种,谁知,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竟亲眼目睹其真实的存在。有村落处,就有人们依照风俗圈定的神山与鬼山,神山用以农作,祈福,鬼山埋葬死人。村里有供为神灵的寨中石,人们都相信它保佑着苍生万物和生死魂魄。
小山村的神山与鬼山之间有条小溪,溪边是一遍深阔的密林。
我们连队的营地,就隐蔽在神山脚下的密林中。搭建营地,是在小河对面的原始森林里砍伐竹木。第一次进到大山深处,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四处藤蔓丛生,野果累结,时有猴跃兽行,莺啼鸟鸣。那时年少,不知解读如此美丽的大自然怎会生息那样贫穷落后的人们。
荒野边陲,人迹罕至,村里许多人从未见过钢笔、手电筒以及我们普通的生活用品。连里炊事员扔掉装咸菜的瓦坛,被村民搬回家如获至宝,那是能让村里人羡慕的器具。
我连安营驻扎后,常到村里治病送药,又在村头的大路旁修建了一间小竹屋,取名为中老友谊亭。亭里的竹桌上放着老挝文字版的中国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宣传中国和人民。村里小孩是亭里的常客,我在那认识一个叫安牛的小男孩。我指着画报上的人和物,跟他学些简单的老挝语,走时就送给他一盒村里奇缺的火柴。以后,他和小伙伴们只要看见我,就用老挝语高兴地向我呼喊,中国解放军!火柴!我连还在小河边盖了一间四周只有半截竹篱的明亮茅屋,搭造了几张简易的竹木桌椅,算作是村里那几个孩子的教室和学校。遗憾的是,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听见那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
落后、贫穷、疾病、战乱,让那里的前人与后人历尽艰辛、苦难,让他们的生活失去憧憬、阳光。我们的去往,让他们知道了故乡的外面,让我们也看到了外面的故乡。
那条小河,那个小村落,那里人们的岁月与生活,在我十七岁的天空,留下一幅既有原始刀耕火种遗痕,又有近代兵荒战乱写真的历史画卷,她让我永久记住了异国他乡的这个小山村。
小女在水边欢呼,打断了我的回忆。
再回到归春河边,穷则思变,越南边境上的村民也学会了中国西汉的“凿壁借光”,不少人撑着竹筏,载着越南的土产或小商品,往返于界河上,停留在中国岸边向游人叫卖。我想,在中越边境漫长的界河上,这里的这种自由贸易也算是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线。
在竹筏上卖小商品的越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