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拍摄一个国家这样内容浩大的题材,采取大型专题是最佳的表达方式。因此,需要在拍摄前进行详尽的文化影像分析——明确叙事主线,确定谋篇结构,酝酿照片风格,选择色彩基调。由于缅甸是当今传统习俗和人文风情保存得最完好的国家之一,因此,“历史的记忆”,就成为我对缅甸的表达主题,今后对缅甸的拍摄创作,都会遵循这个主题来进行。
而要突出这个历史感,除了影调与色彩的淡泊和厚重,采用虚实相生的表达形式,体现出“恍”,是此游记的核心。从古人留给我们的“恍如隔世”、“恍然大悟”、“惝恍迷离”文化精髓中,寻求那种恍兮惚兮、恍然如梦、似与不似的意境,是最有利于塑造“历史”和“记忆”的创作手法。
清晰,本是摄影技术最重要的标准之一,我们常以焦点清晰与否作为评价作品的标准,但到了更高层次的创作阶段,如果依然将其作为标准去追求,就只能拍出眼中的风景,而非心中的风景。眼中的风景众人皆可得,心中的风景只能来自作者独特的创造。中国文化和艺术讲究虚实相生,但总的指向是“虚”,“实”只是表现“虚”的手段,也就是说,能看到的“有”是为了表现看不见的“无”。就如做人要难得糊涂一样,“虚”和“无”,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要说明的是,艺术上追求的虚无,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虚无,而是通过作品,赋予观众巨大的联想空间,进而承载作者的理想世界。
“晚霞映照着伊洛瓦底江,船儿在水中起伏飘荡,雪白的鸽子尽情飞翔,它们飞来飞去多么欢畅,清清的江水向东流淌,惟有那歌声悠悠久长.......”每次到缅甸,透过飞机的舷窗,总要看到伊洛瓦底江,她是缅甸的母亲河。缅甸约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居住在伊洛瓦底江及其支流所滋润的土地上,世世代代,依山靠水,繁衍至今。“伊洛瓦底”之意,就是缅甸传说中的雨神。
曼德勒在缅甸人的心目中,被称为“永远的皇城”,拍摄景点较多。比较有代表性是:曼德勒皇宫、金殿柚木寺、固都陶佛塔、马哈伽纳扬僧院和东塔曼湖上的乌本桥。
曼德勒皇宫拍摄实战
皇宫外部,角楼对面是较佳的地点。在构图时,以护城河作为前景,在夕阳西下之时,以连成一线的角楼为中轴,城墙沿两旁延伸,可以拍摄出水天相接,蔚为壮观的皇宫城墙。照片采用两次曝光,第一次虚焦,第二次实焦,通过相机内自动合成,采用低饱和度,以朦胧感来体现“梦境”,表现“历史的记忆”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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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思路大体同上,仍然是虚实结合的方式,但由两次曝光改为三次曝光。拍摄流程如下:三角架固定相机,大体构思好三次曝光中不同主体出现的位置,第一次曝光手动调焦,实焦。第二次曝光焦段不变,手动调焦,虚焦。第三次曝光换用长焦镜头,对角楼进行手动调焦,虚焦,并将角楼安排至画面右方。三次曝光后相机自动进行合成,后期调整色调,压暗下方河面。
美学鉴赏
形是具体的,影是虚幻的,中国古代文人绘画中“舍形而悦影”的创作手法,就是以虚幻的表达来取代具体的形式。真正的艺术形式,不是现实世界的模本,而是对这一世界的超越,所以它应该是一个幻象;一个确实的存在,会引发人的物质之想,而“影”的存在,若有若无,虚虚实实,可以使人从具体的物质世界中脱开,从而追求历史感的传达。通过虚幻的影,让画面流动起来,追求生命的存在,追求历史的内涵。
金色宫殿僧院,又称金殿柚木寺,是曼德勒少有的纯柚木僧院之一。这座建筑的门窗、柱子和墙都采用柚木雕刻,整个庙宇用数百个粗大的柚木柱子作为支撑,色彩斑驳,质地沧桑,很有年代感。
拍摄实战
手持相机,采用两次曝光,第一次曝光实焦,第二次曝光焦段不变,向右方轻微移动相机,将焦距调虚,两次曝光后,大殿内的柱子出现了虚影,地板上的人群也变得若隐若现,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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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曝光中,如果是广角镜头,实焦拍摄时必须用小光圈,虚焦拍摄时要改用最大光圈,才能更好的虚化场景。
美学鉴赏
在摄影创作中,要努力脱开具体形象的表述,寻求更深层次的内涵。对留存至今的古建筑来说,按照中国的生命哲学观点,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因此,只有突破建筑瞬间的静止,使其具有生命般的流动,才能体现出“历史的记忆”。虚实的对比,动静的结合,就能突破瞬间的静止,使照片具有历史流动的联想。
固都陶佛塔的缅文之意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功德佛塔”。当地人称为“世界上最大一本书”。我将拍摄主题概括为:“见证历史,沉淀沧桑”,一要表达出历史感,二要表现出沧桑感。因此,色彩上不宜过于浓艳,以灰色为主调;影调上黑白灰的过渡要自然,人影不能过于花哨,过于实在,才能体现那种若有若无的“记忆”。
拍摄实战
请一对新婚夫妇为模特,采用三次曝光,第一次曝光用广角,实焦拍摄,第二次曝光焦段不变,虚焦拍摄,第三次曝光换用长焦,以天空为背景,实焦拍摄半身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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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次曝光采用三角架,相机不作移动,第三次曝光靠近人物,从下至上仰拍,第一次和第三次曝光时人物如何安排,拍摄之前要有一个大体的构思。
拍摄实战
两次曝光,相机在三角架上不作移动,第一张实焦拍摄和尚背影,第二张将焦距稍微调虚(注意不是全部调虚),拍摄和尚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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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三角架固定好相机,完成构图后,要预判和尚的动态。因此,宜快速完成相机内两次曝光的设置,且手动调焦要迅速,先实焦完成和尚背影的拍摄,待他转身向前走时,快速将镜头焦距调虚,完成第二次曝光,才能使其背影“实”,正面“虚”,如果正面过实,那种朦朦胧胧的“记忆”感 ,就不复存在了。
固都陶佛塔前面的空地上,一群小沙弥正在奔跑嬉戏。我预感这是个较好的画面,迅速将三角架支好,等小和尚们在画面中出现,第一张实焦拍摄,光圈为F11,然后快速将光圈调至F3.2,将焦距调虚(不能全部调虚),等待两秒后,完成第二次曝光。于是,一幅小沙弥天真活泼,姿态各异、虚实交替的“梦”景便浮现在我们面前。
马哈伽纳扬僧院位于乌本桥头,是全缅甸最大的僧院。拍摄这里的“千人僧饭”,是曼德勒乃至缅甸人文摄影的重点之一,但是,由于现场人员众多,两旁观光旅客交织,加之背景杂乱,很难做到构图的简洁。通过仔细观察,我将这个“千人僧饭”的拍摄要点提炼如下:
一、要体现出“千人”大场面。如果没有反映出僧人队列的浩荡和壮观,就失去了拍摄这个场景的意义。如果只是拍摄出为数不多、三三两两的僧人,那在缅甸随处可见,没有必要专门至此。
二、要做到构图的简洁,以面向僧人的左侧面或后面拍摄为宜。
三、要真正体现出“千人”的场面,只有采用虚虚实实,虚实相生的手法才能做到。“实”来反映僧人的形态,“虚”来表达队列的壮观,通过“虚”,让观众去想象,这队列有多长,人数有多少呢?而如果过于“实”,僧人队列一览无余,观众会产生“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实(清晰)的人可以作为当今僧侣的展示,虚(模糊)的人则是历史僧侣的联想,以此来体现历史的“流淌”,传递出“信念流淌,代代绵延”的主题。
拍摄实战
手持相机,两次曝光,手动调焦,第一次曝光虚焦,将僧人队列安排在画面下方,第二次曝光实焦,将僧人队列安排在画面上方,在相机内自动合成后,正前方观光、拍照的杂乱人群被高度虚化,而僧人背影虚实相间,互有交错,体现出了“流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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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仔细观察和创作实践,我认为拍摄“千人僧饭”的最佳角度是背影。可以通过预判僧人进场的结束时间,提前至队列的最后一排,尾随拍摄他们的背影,这样既不会影响僧人行进,又能将两侧的观光人群和杂乱场景排除在画面之外。而且,背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正面更耐玩味,也是一种“虚”,能给予观众更多联想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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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张照片虽达到了拍摄目的,但只有僧人的背影,这是一种“统一”,但没有“变化”,如果能出现一个僧人的正面,形成统一中有变化,则更为理想。在拍摄之前,我就进行过这个创作构思,因此在僧人队伍刚开始行进时,提前用中长焦拍摄了一个似乎在闭目沉思的僧人,通过将这张照片与上张照片在相机内的“润饰菜单”中进行合成,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
美学鉴赏
构图是最能体现形式美法则的手段。构图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构图侧重于组织结构形式,主要有点、线、面三大结构特征及 X、S、V、三角、对角、阶梯、框式等各种符号。广义的构图则偏重于形象思维,注重心理层面的感悟,主要有主体与陪体、对称与均衡、统一与变化、对比与和谐、节奏与韵律、集中与呼应、比例与尺度等。其中统一与变化,是形式美的总规律,是摄影最基本的法则,它融会在其它几条法则之中并作为它们的骨架。“千人僧饭”的构图,如果僧人队列只有统一,没有变化,会显得呆板单调;但如果只有变化,没有统一,则又会显得纷繁杂乱。因此,在营造统一与变化的同时,更应该强调统一与变化在各自量的分配上的合理性与适当性,这个量的分配就是统一大于变化,但变化是核心,如果说,统一是“画龙”,变化就是“点睛”。
此外,这幅作品的构图还含有其它两大形式法则:
对比与和谐,僧人的背影与正面、大与小、实与虚、动(行进)与静(沉思)的对比,但对比并未让画面显得突兀,而是达到了和谐。
对称与均衡,分列两侧的僧人是对称,画面中央闭目沉思的僧人“压”住了画面底端,形成整体的均衡。
缅甸行摄的第二站是蒲甘,这里是缅甸人文摄影的重点,分布着缅甸各个历史时期建造的众多佛塔和寺庙。传说最多时有4万多座佛塔,这个数字可能略有夸张。但史料记载,在蒲甘时期,这里至少建造了4000多座佛塔。虽然经历900多年的沧桑岁月,历史变迁和地震灾害已使其辉煌不再,但保存完好的仍有2217座,密度达到了每平方公里138.5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蒲甘佛塔的摄影创作,既要表现星罗棋布的众多佛塔,也要刻画有代表特征的单体佛塔;既要用广角来体现大场景,也要用长焦来提取细节质感;对我来说,日出日落时的炫丽光影固然动人,烟雨朦胧、苍烟日暮下的残垣断壁更能引人联想。
缅甸的春季,由于雨季未至,空气不通透,日出日落时分天空较灰,很多影友不看好这种光线,有的甚至放弃拍摄,这是一种极大的偏见,中国的艺术创作、艺术鉴赏注重整体意识,并不追求光影的婆娑、色彩的艳丽、事物的形似,而是通过对气象、神韵、格调等的把握,来给予欣赏者总体的美感。这种看似不通透,较“灰”的光线,其实才是营造中国美学中萧散之美、荒寒之美、枯槁之美的最佳光线。
近年来国内大量的风光摄影作品,之所以广受诰病,被冠之以“风光糖水片”的美誉,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突视整体意识,片面的追求光影、质感等细枝末节的东西,以致于越描越像,越像越描,离中国哲学艺术整体思维的本真意义却越来越远。这种现象令人担忧,过于注重纯客观的描摹自然易造成内在精神性表达的缺失和弱化,耗时、耗力但缺乏艺术感染力。
拍摄实战
在等候拍摄日落时,拍摄三张RAW素材,第一张用广角拍摄牛群,第二张用中焦拍摄左方的牧牛人,第三张用长焦拍摄右方的牧牛人。拍摄后将三张RAW素材在相机中用“润饰菜单”进行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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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们拍摄牛群牧归有一个误区,过于重视牛群队形、周围的场景以及背景天空的渲染,而突视了最重要的一点——牧牛人与牛之间的关系,要么人在画面中显得较小,要么人的形态特征不明显,最终造成陪体掩盖主体。这张照片将牛群、较远的人和较近的人合理配置在画面的不同位置,并以佛塔为背景,形成人、牛、树、塔从近到远的“四重”深度,相互之既有融合,又有分离,通过化空间为时间,“牛”千百年来与“人”、“塔”之间相依相存的关系就充分体现了出来。
根椐这个思路,以上三张照片,都在在重点表达人与牛之间的关系。
拍摄实战
日出前的拍摄,将前方的伊洛瓦底江作为前景纳入画面,以体现江与塔之间的关系。同时,让左侧的大塔与右侧的小塔形成呼应,中间以一条小道作为区隔和穿插,形成视线的错落有致,这是一种让画面有“深”度的构图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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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甘乃至缅甸佛塔的拍摄,要着力寻找最能体现当地特征的元素,体现佛塔与它们的关系,诸如道路、人群、江河、牛车等与佛塔相结合,都是较好的表达方式。
日出时分热气球的拍摄,同样,要尽量将伊洛瓦底江、佛塔纳入画面。前面我们说过,伊洛瓦底江是缅甸最重要的地理座标,有它的出现,会赋予照片最大的信息量。同时,要注意上空的热气球,如果数量过多,相互之间有重叠,天空部分较少,也会破坏构图的疏密。
拍摄实战
日落时大场景的拍摄。右下方伸向远方的土道,烟雾苍茫中的树木与远方佛塔相交织,强化空寂和萧瑟。散射光下,光源没有了明显方向,景物轮廓线失去了刚直与鲜明,景物亮部与暗部对比趋向柔和,反差降低,使画面略显灰暗。但本图就是要利用这种灰暗,营造出特殊的气氛,表达“日暮途远,人间何世”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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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阳完全落下地平线以后,利用微微的淡散射光,采用低饱和度、低反差拍摄,重点用灰色调来提纲挈领,弱化其它色调。
美学鉴赏
在中国的造型艺术中,荒寒、枯瘦、冷脊是重点表达的对象,这并非是中国艺术家的自我陶醉和自我欣赏,而是大巧若拙的哲学智慧和自然天趣的艺术准则。中国人重视“拙”,推重枯槁和荒寒的美感,对枯藤、残荷、老木、顽石等有着特殊的情感。艺术家们在深山古寺、枯木寒鸦、荒山瘦水中,追求生命的韵味;在枯笔焦墨、力遒韵雅中,追求干裂秋风的境界。老子在《道德经》中,阐述了大巧若拙的思想:“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聘畋猎,令人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大意是“重口味”的东西可以获得短暂的感官刺激,但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长期的审美愉悦,还会引发情感欲望,破坏人心灵上的平衡。所以从根源上说,能给人带来短暂愉悦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美。庄子在《知北游》也认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即天地之间没有真正意义的“美”或“丑”,即使看上去是很美的东西,也都是在与丑相对意义上得出的,都是知识和眼光的分别。只有返归于自然而然,超越具体的美丑分别,闻天籁之声,以自然为最高秩序,以天趣为最高准则,才是认识美最根本的途径。
老庄对美学的论述思想,揭开了中国美学的篇章,它所达到的高度和深度,远非同时代古希腊古罗马哲学家们所能相比,更非近代欧洲黑格尔和鲍桑葵之流所能领略,从而极大的影响了中国艺术家的创作。在当今风光摄影重浓艳,轻简洁;重光影,轻内涵;重形式,轻思考;重柔媚,轻凝重的“重口味”不良风气下,古代先哲的美学思想,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对我们尤其具有深刻指导意义。
荒寒之美是中国艺术的一个重要特点。纵观中国古代的山水绘画,在烟云飘渺、山林逶迤之中,总有一丝幽幽的寒意。将热烈的、喧闹的、繁华的气氛从画面中请出,代之以冷逸、清寒、荒率,体现了道法自然的深邃哲学思想,是中国艺术从人工秩序中逃逸,归于大化思想的体现。当今的风光摄影,并不是说要回到古代绘画那种色彩、层次和气氛中去,而是要学习古人从现象中看本质的方法,通过对荒寒意境本质的提炼,去除妨碍自然原样的诸多因素,在自已的作品中恢复自然的混莽、苍率、古淡和天真,展露亘古如斯的宇宙精神,展现“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人格境界。
对荒寒之美的塑造,如前所述,枯树、老木等都是很好的表达元素。以此图为例,利用前方的枯枝、右方的老树为前景,下方的小道作穿插,结合前方烟雾弥漫中的佛塔,天空淡淡的日暮,一幅“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荒寒“愁”景就浮现在我们面前。
在蒲甘最高的建筑,360度观景台上拍摄日出时分天空的热气球,要注意下方场景的简洁,地面建筑在构图中并非要占较大比重,有部分佛塔出现作为代表即可,天空所占面积要大,要有相当的空余部分,才能让观众心理上具备气球向上的“升腾”感。
日出时逆光拍摄,采用低饱和度、低反差度,利用逆光的烟雾弥漫和景物的若隐若现,表达一种“梦境”的时空感。
这种逆光下的光线,如果想要得到较为清晰的影像,要么尽可能缩小取景范围,弃舍远景,采用中近景;或是寻找轮廓特别锐利,线条特别刚直的物体作为表达对象。
在360度观景台上拍摄日落,由于前景杂乱,因此以长焦镜头为主,重点抓取远方有特征,轮廓形态较好的佛塔剪影,并采用散点透视的构图,以不同大小、形态佛塔之间的集中和呼应,来营造中国艺术中的萧散之美。
萧散,汉语中指精神上的无拘束,气氛上的萧瑟凄清。在中国艺术中,萧散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它用以指艺术家从容潇洒的生命态度,指不为法度拘束的逍遥境界,是宋代以来文人意识的重要内涵和艺术批评标准。所谓“士夫气”,就是对萧散简远艺术特质的强调,在中国影响深远的艺术南北宗论,也以萧散为最高审美理想。 庄子在《庄子•人间世》中,首先提到“散人”的概念,渴望做一个自由逍遥的“散人”,有散淡的态度,有不为功名利禄和各类欲望所压迫的自由灵魂。中国美学“萧散”的观点就是以此为理论根源而逐步发展成熟。
萧散之美,不同于艳丽的、世俗的、甜腻的风气,具有自然而然,没有斧凿痕迹、疏朗萧瑟的境界特征。而散点透视的构图,是最有利于营造萧散之美的构图形式。当前诸多研究理论已经证明,透视法,特别是焦点透视,在本质上是限制艺术表现的,这可能也是近代以塞尚为代表的西方画家,在后期的创作中放弃焦点透视法的原因。而中国画无透视法中所表现出的深度空间,远远超过焦点透视。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平远、高远、深远,韩拙的《山水纯全集》加上了阔远、迷远、幽远,充分表明了中国造型艺术极为重视深度空间。以上照片就是利用从近至远不同距离中影调的变化,统一灰色调中的变化,前后佛塔之间错落有致的变化,来力图表达出古代艺术家所追求的平远、高远、深远、阔远、迷远和幽远。
在风光摄影中,光影不可或缺,但过于强调光影,则人工斧凿痕迹就越重。太过于注重光影的作品乍一看去很抢眼,但不耐看,且容易落入千篇一律的风光糖水片窠臼中,用古人的话说就是“不耐玩味”,不利于营造平淡天然、空灵悠远、静谧幽深的自然气派。除传统的顺光、侧光、逆光外,我强烈建议在风光摄影中要多使用散射光和天光,在所有光源中,它最散淡,最自然,最接近本真。以上三张照片就是利用日落后的淡淡散射天光,来尝试营造中国艺术推崇的“萧散烟霞晚,凄清天地秋”的山林气象。
拍摄实战
在散射光源下,天快黑时,采用两次曝光,手持相机,第一次曝光拍摄佛塔,第二次曝光拍摄一条土道,通过两者在相机内自动合成,表达“淌过佛塔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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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拍摄时要精心构思不同主体在画面中的位置,让土道的位置恰到好处,有“穿越”佛塔之感。画面中虽然没有一个人,但土道是人走出来的,代表着人。道路是“土”道而不是水泥道,又代表着历史和古往今来,也就是代表着时间,通过这两者的结合,化空间为时间,画面就具备了历史感和生命感,使作品具备更深层次的内涵。
美学鉴赏
在中国艺术中,时间的重要性大于空间,空间并非没有意义,但它从属于时间的意义,如果没有对时间的沉思,没有对意义的思考,所有的空间,所有的事物,就是外在的虚无和内在的荒芜。在摄影中,很多人的着眼点都放在空间上,对于时间的表达,要么是缺乏理解,要么是无从下手。其实,不论是风光还是人文,照片的意境,就是要通过空间来表现时间,并且给予时间情感化,可以说,时空合一是营造意境不可或缺的手段。不重视时间的表达,或只是单纯的表达时间,但没有给予情感化,是很多摄影作品没有内涵,缺乏意境的原因所在。
在摄影艺术的各类表现形式中,创意合成固然不可缺,纪实性的手法也要有所运用,两者相辅相成,方能更好的表现蒲甘乃至缅甸,共同来完成“历史的记忆”这个大型专题的创作。以下照片,虽也有创意合成,但主要以纪实人文为主。
拍摄实战
在蒲甘的村庄中步行游荡,远远看到一辆拉草料的牛车迎面而来,一个当地人坐在上方悠然自得,俨然一幅缅甸农村的“标准配置”,但若只拍牛车,照片的地域信息不够强,环顾四周,发现后方有一座残破的佛塔,与牛车行进的方向相符,于是转头奔向佛塔边,选好角度等候,待牛车行走至合适位置时,及时按下快门。以身后的佛塔为背景,很好的交待出了地域信息。
经验分享
照片最首先的功能,是通过影像向读者传递现场的信息,信息又分为两个逻辑层次,第一层次是交代画面事实信息:这是哪里?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谁是主体?什么环境?为什么?什么结果?第二层次则是传递思想情感信息,包括观点、导向、推崇、贬斥及引发读者深层次思考和共鸣。
虽然不能机械的框死照片必须达到以上7项信息,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并培养这些意识。也并非每一张照片周围的场景都能反映出这些信息,所以,我们有必要运用系列照片形成组照,来完成一个有主题、有价值的摄影专题。
拍照片,其实说到底,就是在拍关系,只不过风光照片是反映天与地的关系、宇宙与万物的关系、自然界各类景物的关系,而人文照片是反映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如果在一幅简洁的画面里,能反映出的关系越复杂,照片的价值也就越高。这幅照片中,从表面上看,后方广告上的文字,显示出小孩所处的地域关系,以及右方两个小孩之间的关系、两个普通小孩与小和尚的关系,但仔细分析可以得出,是小孩与村庄人家之间的关系,甚至有更高层次的理解:即世俗与宗教之间的关系。
在蒲甘的村庄中,如果你有一定的时间耐心守候,绝对可以拍到自然生动的照片。小孩们所玩的游戏,有些类似于我们的“老鹰抓小鸡”,但这种场景,即使是在当今中国的农村,估计也很难见到了吧,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恐怕更已成为美好的记忆了。
自然生动,是纪实摄影的第一要素,照片的自然生动和光影婆娑,谁更重要?我认为应是前者。表现任何形式的美,都只有返归于自然而然、无为天成,才是真正的美。换句话说,小孩们可爱,首先是因为他们自然纯朴才可爱,如果不自然纯朴,而是矫柔造作,那不但不可爱,相反还惹人厌了。
要表现缅甸,一定要尽量将这个国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阶层和不同年龄段普通人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天地表现出来。只有普通人,才能承载缅甸的人文精髓,才是真实的缅甸摄影。娘乌市场内的这两个小孩,让我真正读懂了什么是“两小无猜”,什么是“青梅竹马”。
纪实摄影最大的价值所在,就是要向读者尽可能传达较多的信息,而且要重点传递这个国家、这个地区的文化精髓。众所周知,缅甸是全民信佛的国度,如何表现这种“全民”的特性,是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人群在寺庙中、在佛像前的参拜,固然是较好的表达方式,但也可以通过其它的手法,间接地表现出缅甸普通民众对于信佛的虔诚,表现佛教已融入民众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娘乌市场内,这两个挑担的男子在为寺庙进行化缘,据我了解,他们会定期出现,至每个摊位前,很多做买卖的人都会进行布施,这张照片为一个中老年妇女在布施钱财。
一年轻妇女在布施钱财。
一小女孩布施了一把蔬菜。
娘乌市场内,我拍了二十张民众布施的照片,以这三张来作说明。通过中年妇女、青年妇女和小女孩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布施照片,从另一个侧面表现出佛教已融入民众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相比直接描述信徒在佛塔前参拜的形式更具说服力。这也是组照相比单张照片的优势所在。
要表现出缅甸普通民众虔诚礼佛的特性,还有一种更重要的表现手法,即画面中只出现主体甲,不出现主体乙,但观众又无时无刻地能感觉到主体乙的存在,通过这个看不见的“存在”,即画外之意,表现出礼佛的“众生”。为里以三张尼姑照片为例。
主体甲为尼姑,她走到一家卖面粉的店家面前,很自然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食物,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我们在画面中,看不到主体乙,即店家,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尼姑吃了几口后,将剩下一半食物的碗递还给店家,画面中仍然未出现对方身影。
尼姑又走到一家卖鸡蛋的店家面前,用钵接过店家布施的鸡蛋。画面中仍然未出现店家,重点刻画尼姑受施时的表情和双方相交的手臂。
经验分享和美学分析
在以上三张照片中,我有意不让店家的身影出现,只有不出现对方,才是虚实相生的创作手法。这种看不到具体的人,但能感觉他(她)的存在,也是一种“虚”,只有这种“虚”,才能让布施代表广大的人,众多的人,从古至今的人,才能让观众有心理联想的空间,从而追求历史的内涵,表达出尼姑“吃百家饭”和“众生礼佛”的主题。如果是布施的人出现,画面就过于“实”,画外之意也就失去了。
对蒲甘传统漆器工坊的拍摄,利用窗口斜射入内的侧光,重点表现正在专心操作的作坊工人神情与动作。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将漆器工坊作为一个专题来进行拍摄会很有意义,用一组照片,完整地反映整个漆器的制作流程。因为它代表了缅甸的传统工艺,是缅甸坚守传统,守护民族文化的一个缩影。
蒲甘瑞喜宫塔竣工于公元1102年,是蒲甘最古老的寺庙,也是蒲甘唯一用石头堆砌的建筑。它开创了缅甸佛塔造型的经典风格,仰光大金塔就是以此为原型。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瑞喜宫塔就是缅甸的形象符号之一。
拍摄实战
三角架固定相机,采用三次曝光方式,焦段不变,手动调焦,第一次曝光实焦拍摄,第二次曝光将焦距稍微调虚,第三次曝光再度调虚,三次曝光后在相机内自动合成,形成虚虚实实、梦幻迷离的“人影”,塑造出“梦境”之感。
经验分享
仅仅只拍摄瑞喜宫塔,并不能作为缅甸的代表,塔下必须有各类不同的人群,而且并不能只以僧侣作为唯一,而是要以普通人物为主,才能反映出这个国家的形象特征。因此,在每次曝光时,要观察行走在佛塔前的人群,让人群互有交错,但又未完全重叠。且多次曝光叠加后,照片影调会越来越亮,因此,每次曝光组合的设置,要有意识的减少一档曝光量。
寺庙内的人像创作,我有三点建议:
一、周围场景既不能完全漆黑一团,又不能过于明亮,隐隐约约,似黑非黑的效果最佳,对体现宗教场景的那种神秘与虚灵意境尤为有利。
二、抓拍小和尚自然生动的状态,虽然是摆拍,但要让观众感觉不到摆拍的痕迹,才是真正的寺庙人像创作。
三、目前大量拍摄的小和尚手持蜡烛,目视佛像的场景,这种方式太“假”,且造成大批雷同的影像,要尽快进行改进,思考新的创意,将观众的审美带入更高的层次。
这张照片抓拍了小和尚在佛像前打哈欠的场景,其立意是:作为一个小孩,要他如一个成年人那样潜心修行是不现实的。他虽然出家修行,但也会困顿,也会分心。所以在参拜时打哈欠是很正常的,是符合生活常理的。这样的照片,相比小和尚手持蜡烛,虔诚目视佛像的场景,我认为更真实,更耐看,更耐玩味。
拍摄实战
手持相机两次曝光,使用70—200mm镜头,第一次使用80mm焦段,拍摄小和尚打哈欠的场景,第二次曝光时将镜头推至120mm焦段,拍摄小和尚闭目沉思的场景。通过相机内的合成,形成一幅小和尚拜佛时的不同形态。
经验分享
两次曝光前,要作好构思,想清楚要表达的主题和作品的立意,付诸实施后,每次曝光前,要细心记忆人物在取景器内的不同位置,且第一次曝光要设置为高饱和度,人物形状小,第二次曝光为低饱和度,人物形状大。最终才能形成人中有人、头中有头,相互叠合,但又浑然有别的人物形态。
美学鉴赏
佛教教义认为,任何人都有两面性,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同样,人的性格、行为,在很多时候也会呈现出两面性。有进取的一面,也有拖沓的一面,很多人的成功,可能就是因为进取战胜了拖沓;很多人的失败,可能又是因为拖沓战胜了进取。小和尚在修行时,有虔诚(闭目)的一面,也有困顿甚至是分心、欲望(哈欠)的一面,他能否成“佛”,就看虔诚能否战胜分心、战胜欲望。同理,我们生活中的每个人,不也都是这样的吗?
如前所述,寺庙内人物的拍摄,抓拍小和尚自然生动的形态是实质核心。虽然是摆拍,但只要做到自然而然,浑然天成,就是人像创作的最高层次。
进入瑞喜宫,要经过一段长廊,阳光从长廊右侧的一排排入口斜射入内,形成了一道道光影线条,极富节奏感。是一个人像创作的好地方。但游客每次到此,都会进入拍摄,作品大多雷同。因此,我决定将其拍出不一样的效果,展现出历史与现实,真实与虚幻相交替的那种“梦境”。
请摄影团中的团友作为临时模特,正面表达当今,背影代表历史,实与虚的交错,表达出人既是在现实中,又常常在梦境中。“来”与“去”的邂逅,可以理解为:人,随时都在矛盾中抉择,随时都在和自身作斗争。
如果仔细看过游记前面的内容,相信你已经知道创作手法及流程了。
这是达玛扬基佛塔内的一条走廊,采用超广角,结合前方门洞折射出的光线,可以拍出具有强烈透视感的作品,因此,我将其命名为“时光长廊”。拍摄时,有几种创作形式:
两次曝光,手动调焦,第一次曝光虚焦,设置低快门速度,使近处人影模糊;第二次实焦,设置高快门速度,使远处人影清晰。形成虚与实、大与小、远与近的对比,更好的体现时光长廊的“梦”境和历史的记忆。
两次曝光,创作思路和手法大体同上,唯一区别是两次均为实焦。
请团友作为模特,拍摄背影,一次曝光,传统的构图法,她背影的投影是亮点,拉出了强烈的空间纵深感和透视感。
在有人迎面走来,与模特平行时,拍摄“来”与“去”的交错。
在阿南达佛塔内的创作,我提前构思好不同景物在取景器内的位置,拍摄了两张最能体现当地特征的RAW素材:水池中佛塔的倒影和大殿内佛像,在相机内进行合成。照片主题:历史的印记。
茵莱湖位于缅甸东北方的高原地区,湖面海拔970米,茵莱湖长达22公里,湖面上零散地分布着高脚屋村庄、水上菜园及佛教寺庙。由于海拔较高,因而也成为缅甸著名的避暑胜地。这里的茵达族人在长期的实践中总结出,用单脚撑船,能腾出手来撒网和抛叉,一个人可以同时做到行船和捕鱼,这种世界上唯一的单脚划船,成为茵莱湖一景,也成为缅甸吸引世界的一景。
拍摄单脚渔夫,除了常规的抓取其动作形态,还要注重拍出动感,渔夫单脚起立的瞬间是值得重点关注的对象,但静止的画面拍得过多,容易流于形式,也容易落入摆拍痕迹过重的俗套,要拍出不落窠臼,具有新意的人文作品,就要从虚实相生,动静结合方面下功夫。
茵莱湖上单脚渔夫的人像创作,规划好不同景物在取景器内的位置,拍摄两张RAW素材,分别为渔夫水中不同姿态的倒影,在相机内进行合成。
通过简约的色调,明暗相间的影调和若隐若现的姿态,形成类似中国画的大写意效果。
不论运用哪种表现形式,拍摄单脚渔夫,都要表现出“单脚”的形态。因为,这是他们最大的特色,也是茵莱湖最大的特色。如果没有体现出“单脚”形态,照片就失去了地域特征。但如果只是静态的表现出“单脚”,又成了一张普通的旅游纪念照。因此,要从虚实相生,动静结合上下功夫,从渔夫的动感来表现“技艺天成”,进而表达“渔舞惊鸿”的意境。
茵莱湖上水上别墅酒店,两位团友在栈桥上走动,等她们至合适位置后,我按下快门,拍下建筑和人物的倒影,并在后期分别调整景物和人物色调,完成这幅“谁家姊妹同墙看,映花烘暖。垂杨转........白地肝肠断”的水墨画作。
同样是类似国画的写意风格,但画面的重点是人。因为,中国传统艺术,无论是真实的自然还是作品中表现出的自然,都与人的生活、人的情感密不可分,它所突出的,是大自然与人的亲切关系,大自然与人的相通关系。与西方享受自然、拥有自然、征服自然的思想截然不同,中国哲学和艺术所要表现的大自然既是本色的,又是人间的,是充满着人间烟火味的大自然。中国艺术中没有人对自然的征服,也没有自然对人的压倒,它是天人同构、天人合一的自然。所以,如果你仔细观赏中国的传统绘画,总可以看到樵夫渔父、小舟风帆,茅亭酒肆、行人三两散落其间,体现出华夏传统的自然美与人间情味美。
茵莱湖上由于远离城市,没有强烈的光污染,很适合星空的拍摄,我通过仔细寻找角度,运用六张照片接片,完成这幅茵莱湖夜景,塑造“山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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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说没有光污染,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酒店灯光仍然是光污染。因此,我等到夜深人静,旅客全部休息后,请酒店短暂关闭了栈桥上的灯光,待完成第一次曝光星空拍摄后,再开启灯光,第二次曝光拍摄近景的水上建筑细节。
美学鉴赏
星空银河的拍摄,技术操作其实不难,实践几次即可运用自如,而如何从美学的角度来表现星空,如何与地面景物进行有机的结合,相比技术操作要难得多。因为没有合适的地面景物,就成了单纯的天文摄影,无法将中国博大精深的天与地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宇宙与万物的关系表达出来。因此,地面景物模糊不清,漆黑一团,不辨形状,噪点严重,都不是一幅合格的星空照片。
广袤而深邃的星空,一直是人类的幻想之源。古往今来,浩瀚星空总能让人们从繁重的生活中暂时解脱,生出远离尘世的思考。璀灿的银河,是表现星空较好的方式之一,但星有繁星、疏星、残星,在古人眼里,有星汉西流,有星垂平野,有疏星淡月,也有银汉迢迢;既有“天河夜转漂回星”,也有“长河渐落晓星沉”,你看到的是“河汉纵且横,北斗横复直”,我体会的却是“月沉平野尽,星隐曙空残”。所以,要根椐地面景物的不同,选择不同的星空元素,才能让观众在浩渺与神秘气势之中,尽情驰骋自已的想象,让审美进入更高的层次。
茵莱湖水上村庄的拍摄,普通人家的房屋建筑、生活环境是创作重点。
如前所述,只要有机会,我们都要将一些标识牌纳入画面,通过上面的文字,让观众知道这是哪里,这也是纪实摄影的一条重要法则:在一幅简洁的画面中,体现出最大的信息量。
衰败和残破,是人文摄影要表达的重点主题,因此,色调切不可过于浓艳。
纪实摄影并非要突略构图法则和形式,在走马观花的旅途行程中,要通过乱中求治的高度提炼能力,做到画面的简洁。
拍摄茵莱湖上的长颈族,我在此前的游记中曾多次建议,不要拍成标准的“纪念照”或“证件照”,而是要将她们放在日常生活和技艺操作中来表现,最好有两个不同年龄的人,或坐或站,或正在劳作,抓拍她们自然生动的形态。通过不同年龄段的人,来体验生命,品味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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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时,除脸部表情外,颈部的铜圈与手上的铜环是重点表达对象,就如军衔是将军和士兵最重要的标识一样,一定要让观众清楚地辨别两人颈部铜圈与手上铜环数量的不同,通过细节来强化整体的表达。
藕丝手工织布的拍摄,运用侧逆光,通过影调深浅的变化,来体现正在专心操作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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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照片的影调变化极为丰富,从白至黑依次出现了白、极浅白、浅白、极浅灰、浅灰、中灰、深灰、极深灰、浅黑、中黑、深黑的变化,但总体影调又极为和谐。因此,黑白照片的最高层次,玩的是影调的变化,不是简单的彩色去色。
美学鉴赏
黑白照片中对影调的运用,重点是黑色和灰色。中国水墨画中“墨分五色”的精髓,就是通过浓、淡、干、湿、黑,让作品具有丰富的层次和变化,通过这五色的层次表现出光在物体上的明暗作用。中国艺术中的黑,并不是西方世界中死寂、恐怖的黑,它是一个千变万化、生气盎然的宇宙,一个笔意墨趣的世界。
在黑白照片中,影调的重要性无可置疑。通过改变它的对比和深浅强弱,就可以影响作品整体的情绪基调。这张照片,如果我想要突出作品的“梦境”,只要减弱黑白灰的对比度和反差,就能达到这个目的。
茵黛村佛塔群中,那些荒废、斑驳、濒临倒塌的古塔,更值得摄影师去发掘。照片通过两张RAW 素材的合成,来表现塔的沧桑和历史,但塔并非是自然景观,而是人创造的,所以一定要有“人影”的出现。通过不同年龄段人和塔的叠合,塔的生命和人的生命就交织在了一起,这才是缅甸佛塔真正的内涵和意蕴。
娘水镇僧人接受布施的场景,由于僧人行走的方向是正逆光,最有利于体现景物的形状轮廓,因此,我选择用背影来表现主体人物。
摄影和其它姊妹艺术一样,不仅十分宽广地容纳了绘画、雕塑、建筑等的结构精华,文学、音乐等艺术门类的表现方式我们都可以进行借鉴、吸收和利用。语言文学的含蓄和联想之美是人所共知的。比如,读过朱自清散文《背影》的人,相信没有谁会忘记父亲送别儿子时的背影,无不沉浸于父亲背影所体现出的巨大艺术感染力。我由此得到启发,决定改变传统的正面表现人物方式,摒弃具体的形象,而是通过和尚的背影和前方旭日初升的情调,来传递 “信仰”这一主题
运用虚实结合的两次曝光方式,让僧人前行的队伍,仿佛从梦中走来,从历史中走来。这就是中国美学中恍兮惚兮、恍然如梦、似与不似的意境,这是最有利于塑造“历史”和“记忆”的创作手法。
仍然通过虚实结合的方式,让观众感受僧人们前行的风尘身影。
传统的缅甸僧人照片,大多是直接来表现人物正面或面部细节,或体现沧桑,或彰显虔诚,或表现执着,或传达艰难,这都是很好的方式。但越具体的形象,指向性就越明确而涵盖性被削弱;交代事物越具体,画面的相象空间就越小。中国现代美学的主要奠基人朱光潜先生曾指出:“无论是表现社会现实还是自然风景,无论是表达思想还是情感,与其尽量流露,不如稍有含蓄;与其把一切都表现出来,不如留一大部分让欣赏者自已领会。因为在观众头脑里所产生的印象和美感,有含蓄比尽量流露要更加深刻。”
因此,通过背影来表达主体,也是一种“虚”,这种虚,就是赋予观众更大的联想空间,这个联想空间,就是艺术作品的意境。
从茵莱湖回到曼德勒,拍摄当地著名的乌本桥日落,由于此段时间正值缅甸旱季,东塔曼湖很多地方干涸,桥下方的陆地露出水面,成为大大小小观光旅游车的停车场,如果要拍出水面,这些车辆势必也要出现在画面中。从表象来看,的确不是拍摄乌本桥的好时机。但作为一个真正的摄影师来说,难道就真能被现场的不利因素难倒吗?
确立构图角度后,我决定采用两次曝光,一虚一实,手动调焦,第一次曝光使用F11的小光圈,对桥上行人实焦拍摄,第二次曝使用F3.2的大光圈,调为虚焦,将桥下的各类车辆及杂乱场景全部虚化,并有意识减少两档曝光量,加大对比度,照片在相机内合成后,基本达到预期目的。整个画面呈现一幅梦幻般的情调,朦胧迷离,俨然一幅早期印象派画作。
拍摄乌本桥,要看到它作为“古道”的一面,从而突出其历史感。如何表现历史感,桥的质地和颜色是一方面,如果桥上走动的人形成虚影,静止的人形成实影,有虚有实,更能突出历史和“古道”,因为实体的人,只能代表现在,而虚影的人,可以让人联想到过去,桥上人流不止,有虚有实,就使其具有了“古道苍茫,人间情味”的意蕴。我使用三角架和数片减光滤镜,拍下了这幅动静结合的照片。
拍摄乌本桥,以前也有一个误区,要么沉迷于用广角,来展现水天一色下的长桥,要么醉心用长焦,来捕捉桥上行人的身影,却恰恰突略了湖上的船夫——乌本桥下最早迎来朝霞,最后送走晚霞的这类群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与乌本桥休戚相关的缅甸人。
因此,尽可能的展现船夫们与乌本桥之间的关系,也是乌本桥摄影的实质核心之一。
古往今来,创造乌本桥,见证乌本桥的,正是这些普普通通、勤劳坚韧的缅甸人。或许有人认为他们是渺小的,但在我心目中,他们是高大的,他们才是缅甸历史的真正创造者。
拍摄乌本桥日出的渔夫撒网,很多朋友认为是表演性质而放弃拍摄,这尤为可惜。实际上,我们可以通过多样的艺术手法,把撒网拍出更具观赏性的照片。我通过四次曝光,将数次撒网的动作叠合在一起,以扑面而至的画面张力,来表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的气势和意境。
在撒网表演的另一端湖边,有一对夫妇在撒网捕鱼,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个男子形象很有特点,但外貌和服饰不象当地的缅族,极有可能是缅甸第四大民族中的若开族。若开族居住在靠近孟加拉湾的若开邦境内西南部,很明显带有在海岸登陆的孟加拉水手和印度水手的文化特征。
丈夫不停地撒网收网,忙得不亦乐乎,妻子赶忙拿出看似槟榔的食物,递到丈夫嘴里,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当然是人文摄影的重点“关照”对象。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撒网,收网,但只捕到了很少数量的小鱼,有时甚至一次次“放空”。看着这个妻子失望的表情,我也禁不住替他们难过,给了一些小费,不过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生活还得继续。在这个男子抬头凝视远方的刹那,我将他坚定的眼神,沉毅的目光瞬间定格。作为一个有责任的男人,肯定不会被重担压倒,作为一个坚强的男人,生而为赢!
在缅甸进行摄影创作,人文是其中最重要内容,在人文摄影中,当然要以“人”为主要表现对象,通过提取缅甸文明的核心——有代表性的、不同年龄段的、各色各样的普通人,来表现他们的人性态度、生存状态和价值观,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文摄影师所应追求的。我用蒙太奇的创作手法,辅以第一人称的语言,完成了以下这组作品——
我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正在蹒跚学步,
好奇带着胆怯,呵护伴我成长。
我的童年,是那样的清纯,
我的童年,又是那样的无忧。
告别童年,我开始人生的憧憬,
走向少年,我学会乐观和笑颜。
我有小伙伴纯真的友谊,
也曾和同窗并肩向前,
和赛场上难忘的容颜。
初入社会,我满怀信心,
更多时候,却困惑赚钱的不易,生活的艰难。
为了生存,我在城市中奔波,
但家乡那个思念的人,让我常常无眠。
我找到了自已的真爱,今生将携手同行,
我也出家修行,与众生广结善缘。
初为人父,肩上多了一份责任,
儿女双全,是我打拼的动力之源。
人到中年,我越感疲惫,
但为了家庭,不能不咬牙一年年。
突遭变故,哪能让我屈服,
再脏再累,也在所不嫌。
我的严厉,换来了儿女的成长,
但时光荏苒,我也步入了暮年。
家人的不离和不弃,是我今生的幸运,
在孤独的时候,也有追思和悠闲。
儿女都已长大,我也有了片刻的洒脱,
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皆有前缘。
这就是我普通的一生——平和、勤劳、坚韧的缅甸人,
虽有忧愁,虽有彷徨,但一定会有未来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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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组纪实照片,通过类似蒙太奇的手法,将不同场景、不同关系的人物“串”起来,在时间空间的运用上获得极大的自由,可以在空间上纵横上千公里,在时间上跨过几十年,表现分处两地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从而表达出人物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这种时空转换的自由,也就是这组摄影作品所追求的,中国传统艺术的“时空合一”。
美学鉴赏和理论支撑
前面我们说过,在中国艺术中,时间的重要性大于空间,空间并非没有意义,但它从属于时间的意义,如果没有对时间的沉思,没有对意义的思考,所有的空间,所有的事物,就是外在的虚无和内在的荒芜。通过将不同场景的人物组合在一起,更能体现这种时空合一。即“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表现作者想要的任何东西,达到创作意图。通过将不同年龄的人物组合在一起,来表现缅甸人的“一生”,通过这个“一生”,看到这个民族的缩影,传递他们的人性态度、生存状态和价值观。下面,我们再把这组体现普通缅甸人“一生”的诗体语言描述一遍:
“我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正在蹒跚学步,
好奇带着胆怯,呵护伴我成长。
我的童年,是那样的清纯,
我的童年,又是那样的无忧。
告别童年,我开始人生的憧憬,
走向少年,我学会乐观和笑颜。
我有小伙伴纯真的友谊,
也曾和同窗并肩向前,
和赛场上难忘的容颜。
初入社会,我满怀信心,
更多时候,却困惑赚钱的不易,生活的艰难。
为了生存,我在城市中奔波,
但家乡那个思念的人,让我常常无眠。
我找到了自已的真爱,今生将携手同行,
我也出家修行,与众生广结善缘。
初为人父,肩上多了一份责任,
儿女双全,是我打拼的动力之源。
人到中年,我越感疲惫,
但为了家庭,不能不咬牙一年年。
突遭变故,哪能让我屈服,
再脏再累,也在所不嫌。
我的严厉,换来了儿女的成长,
但时光荏苒,我也步入了暮年。
家人的不离和不弃,是我今生的幸运,
在孤独的时候,也有追思和悠闲。
儿女都已长大,我也有了片刻的洒脱,
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一切皆有前缘。
这就是我普通的一生——平和、勤劳、坚韧的缅甸人,
虽有忧愁,虽有彷徨,但一定会有未来的甘甜”
综上所述,作为组照来反映一个国家有代表特征的人物,要强化影像叙事能力。很多摄影朋友,拍摄单幅照片,张张精品,但一旦拍摄组照就乱了方寸。没有谋篇预想,没有结构策划,没有铺陈逻辑,没有视觉搭配,把组照当成了照片的堆砌,这种情况迫切需要改变。拍好组照,加强用照片叙事的基本功练习,事前进行充分的准备,进入实际拍摄时,保持头脑清醒,准确辨析哪些内容可以忽略,哪些场面必须重点拍摄,再配合照片之间的逻辑关系,点与点串联,最后形成完整的叙事。
无论是大专题还是小组照,只有拍摄前梳理思路,制定好完整周密的计划和结构,拍摄时才能从容不迫,对眼前涌现出的人物、场景和光线成竹在胸,抓住“决定性的瞬间”。如果事先没有完整的影像分析,没有组织起有价值的逻辑结构,盲目拍摄,靠运气吃饭,则很难察觉到某些不起眼画面对整个专题的意义,对一些有价值的场景、人物或无动于衷,或反应迟缓,失去许多宝贵的影像。
以下为花絮:
以下为本次团友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