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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累，可是还是早早的醒了。清晨六点，客栈一楼房间的灯已经亮了，炉火也烧起来了，红通通地透着暖意，一旁的驴子打了个哈欠，吐出了一阵白气。我随便抹了把脸裹上冲锋衣走下楼。阿茸老师看到我带着水壶下来，便叫我稍等，等他把水烧热，可以泡茶。
这次徒步雨崩，我们住的叫“阿茸老师客栈”。说是客栈，也就是阿茸老师自己的家，紧贴着雨崩小学。闲聊之间知道阿茸老师在雨崩小学教了47年书，退休以后主要就是经营这家客栈，而雨崩小学也已经关闭了，只留着空的土楼和一个篮球架。随着这几年雨崩逐渐被世人所知，村民们都做起了客栈生意，阿茸老师指着我们住的木阁楼，说是今年才新建的。
“去冰湖，你可以用冰湖水洗脸、洗手，但是不要把脚伸进去，那是卡瓦格博的心水。之前有两个外国人，他们不知道嘛，就在冰湖洗澡，结果下山的时候帐篷都被风雪冲掉了。“听说我们今天要去冰湖，阿茸老师开始仔细交代了起来，”记得，一定要喝一口冰湖的水，卡瓦格博的心水，吃了可以忘掉心里的不高兴。喝过冰湖水，你就不可以不高兴啦！”
“冰湖冰湖，以前湖上面的冰川直直地戳进湖面，冰和水连在一起，所以叫做冰湖。”阿茸老师继续说下去，“这几年，天气，太暖，冰都没有啦，就看到湖。”

我喝着热茶，阿茸老师刷着牙，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他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里，还听说了好几起驴友在雨崩到尼农的路上出的事故，还有到这里支教的几个老师的故事，他们的照片都贴在客栈的墙上。当然，阿茸老师讲得最多最认真的还是卡瓦格博的各种神奇的传说。

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攀登卡瓦格博遭遇雪崩，17名队员无一生还，成为世界登山史上第二大山难。当时这一批队员就有入住在阿茸老师家的。纪录片《卡瓦格博》采访的第一个村民就是他。我猜想每次向导向驴友们这样介绍阿茸老师的时候，他一定都是那副羞涩的表情，因为会有无数人冲上来和他合影。一张合影，似乎就能和那次事件产生某种交集和联系，仿似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人。

木阁楼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团友陆续起床了。
听说昨晚蓝蓝拍到了雨崩的银河星空，而老远一大早五点就早早出门去拍雨崩的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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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几个团友为了去不去冰湖犹豫不决。来回八小时，去看一个不起眼的小湖，用现代人的话说，性价比不高。可是，徒步者，更在意行走的过程和感受，景点，作为一个终点，在心理上的象征意义更大。好在雨崩从未让我们失望，去冰湖的路，风景美极了。先穿越一片可以用来拍摄《暮光之城》的原始森林，然后攀爬一段陡峭的山路，之后沿着河谷一路往前去到笑农牧场（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大本营），脚下踩的是结着冰渣的泥路，两边是高耸的松树，河岸上堆满了玛尼堆。

在登山大本营的牌子前，我总算和向导张晶拍了一张合影。这其实挺让人兴奋的，张晶的存在，是我们全队安全感的来源。仅仅这个月，她已经四次带队徒步雨崩，这样的强度，让”雨崩女神“的名声早早在外。

张晶是个好看的姑娘。我喜欢看她抽烟的样子，就像初中时候的女同学在校门口，手里拿着一瓶汽水，插着吸管，咕咚咕咚，一口接着一口喝着。

”有一次，我带团，他们上厕所，我在门口等着。结果来了帮其他人要上厕所，直接把钱交到我手上，还以为我是厕所收费员。“她笑着说。

我也觉得好笑，但这不妨碍我认为她是个好看的姑娘。常常几天不能洗头，皮肤又是风吹日晒，可是那眼睛，清澈得就像当地的藏民。

我们不可避免地要把生命的大多数时间花在重复相同的事情上，在不断的重复当中又能创造一些新的东西。就像一首歌能唱哭许多人。在雨崩的路上，在神山的脚下，一圈绕着一圈的走着，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天气有不同的心境，看着自大的人变得谦卑，看着胆怯的人变得勇敢，这让陪伴、行走和讲述变得有意义。

3
站在神瀑下面的时候，我已经被“绝望坡”耗尽了体力。

立定，调整呼吸，然后放下登山杖，脱掉冲锋衣，脱掉抓绒。

神瀑的水滴、冰渣已经开始溅到自己的脸上，身上。体感温度10度左右，可周围挂满的经幡似乎又让人感到温暖了一些。

合十双手，走进神瀑。藏民们站着、跪着，念着，唱着，在神瀑下。忽然瀑布水流就变大了，似乎倾盆，一霎间头发已湿透。站在藏民的队伍里，走着，淋着，丝毫不感觉寒冷。

对于没有藏传佛教信仰的人来说，在冰川瀑布下淋湿自己显得很不可思议。但是要做的只是遵循当地的传统，相信千百年来人们的经验，充分的尊重、信任和融入，会带来近乎神圣的体验。

4
从尼农出雨崩的路不好走，特别是有一段四十分钟的高空栈道，把几个恐高的队友吓个半死。
我觉得自己不恐高，过山车、滑翔伞，玩得妥妥的，可是站在栈道上，我只看了一眼旁边的悬崖，就恨不得贴到一旁的山壁上去，变成一只壁虎。

阿呆说自己玩大了。进雨崩的一路，阿呆和我几乎都是同行，有时候她让我走在她前面，说这样有安全感。可在高空栈道上，她只跟我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冲上前去抓住了一个藏族大哥的手，走出了一路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打起精神，集中精力，我默数着步子，快步走着，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美景，更不敢掏出手机拍照，好像多待一秒都充满了危险。

张晶来电话了，问我们有没有见到那个瘸腿的队友，焦急的口吻听起来都快把电话烧了。好在电话挂断之前，我看见了远处走来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紧紧地抓着一个藏族的大姐。又一个被藏民护送的队友！

后来得知张晶为了找这位队友，在危险的山路上，前前后后跑了不下三趟。

5
出雨崩的第二天早上，看到了日照金山。有热泪，盈眶。

6
《消失的地平线》中香格里拉为康维展示了这样一副图景：

“在一片安适宁静之中，你注视着夕阳西沉，而外面世界的人却在听钟声计时，完全不在意那迷人的暮色。岁月年复一年地逝去，你将从热衷于感官享乐的阶段步入到更为节制的却不乏惬意的领域；你可能失去对肉欲和食欲的热切渴求，但你的所得将足以补偿所失；你将获得沉静和深邃、成熟、智慧以及清晰记忆的魅力。而其中最为珍贵的，是你将拥有时间——那件你们西方国家越是追求越是失去的多的稀罕的宝贝礼物。好好想想。你将有时间来阅读——再不用位省下几分钟而掠过章节段落，也不用唯恐太耗时间精力而避开某些学习研究。你又懂音乐——而在这儿，你要的乐谱和乐器应有尽有。假使远离尘世喧嚣的独处是你的宿愿，何不惜借用这里的雨榭楼台使你独立的沉思具有意义？”

还记得第一天从西当进雨崩，连续12公里上升，翻越垭口。

雨崩的路没有台阶。我讨厌台阶，它很规矩地把一段旅程划分成一阶、一阶、又一阶。它很安全，但是让你错过了土壤的柔软，错过了碎石的顶撞，错过了让身体不断调整平衡适应环境的机会。
雨崩的路又很漫长。张晶说一路数着电线杆走，数到第100根，就完成了上升。于是一路上，数着电线杆、看着海拔计，我三步一停、喘着粗气到达了垭口。

还是无法摆脱计数和度量衡的人生啊！因为需要目标，需要掌控，需要计算，需要权衡，因为我们的时间总是有限。

7
转山的藏民们就像书里说的，“总是笑脸相迎，并且友好地向张问候。他们性格开朗，好打听却有分寸，谦恭有礼，无忧无虑。他们忙于很多的工作，却不显得手忙脚乱‘如果有人用柔软或浑厚的声音向你说“扎西德勒”，那不妨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的双眼，也说一句“扎西德勒”。这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并且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