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这个名字,或许在很多人心里还很陌生,甚至叫不准发音,在历史课上也只是片语只言的提到而已。在我之前的印象里,龟兹国是玄奘取经路过的地方,曾经佛教盛行留下很多遗迹,在地图上曾经看到一个点名叫克孜尔千佛洞,仅此而已。两次来到新疆拜城,却两次擦肩而过,心里却一直念念不忘这个传说中千年古国的著名石窟。终于有一天找到了机会,于是专程前去拜访这处遗迹。
从拜城出发经过克孜尔乡,向南转进一个岔路口,当时通往石窟的路正在大修,一路尘土飞扬。若不是练就一身铁打的下水,这一路的坎坷能颠得肝肠寸断。或许是好事多磨,想一睹佛窟真容,还得经历小小的磨难。如今路已修好,去克孜尔千佛洞一路坦途,不必忍受那段搓板式的土路了。走过土路下坡开到河谷里,我们终于到达石窟门口的停车场。
石窟坐落在河谷之中,背靠山坡,面向河床,坐北朝南,河对岸是一座以红色为主条纹层层的荒凉山岭,地质学上称作丹霞地貌。走到景区门口,忽然遇见了前几天在库车包车去大峡谷的司机师傅正带着两个游客来这里参观,缘分很是奇妙!于是照了一张合影后留下了司机师傅的电话,之后几次去库车都坐他的车。
走进景区,首先看到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的塑像屹立在小广场中间,这里也是克孜尔石窟到此一游打卡的经典位置。鸩摩罗什也许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在佛教历史上,他的大名丝毫不逊于大唐的玄奘,所处年代也更早,只是没写进《西游记》这样的畅销名著,不能像玄奘那样被推广得家喻户晓,吸粉无数。二百年后《大唐西域记》的作者玄奘正是鸠摩罗什的铁杆粉丝之一。玄奘能够克服千难万险求取真经,很大程度源于这位精神偶像赐予的力量。都说看历史文化景点要了解背景,于是找找相关资料,了解一下这位高僧不凡的身世经历。
鸠摩罗什出生在龟兹,其父亲来自印度贵族,名鸠摩炎,母亲是龟兹王妹罗什,字耆婆。鸠摩罗什七岁随母出家,受业于龟兹高僧佛图含弥,后游学于北印度(今尼泊尔)、疏勒、莎车等地,天资聪颖加上高僧指点,鸠摩罗什进步神速,精通佛学、天文、地理、术算等诸多学科,被尊为龟兹国师。《高僧传》记载:“什道震西域,声被东国。”据说当时的龟兹国及前来聆听讲经的各国国王让鸠摩罗什踩着他们的膝盖登上讲坛以示仰慕。这样的热度放在今天,一线当红明星也甘拜下风。鸠摩罗什精通多种语言:梵文,汉文,龟兹文,还有已消失的吐火罗文。他翻译的经文既能充分表达出原著的精髓,又行文流畅,富有韵律,朗朗上口,通俗易懂。
公元四百零一年鸠摩罗什来到长安,在长安国立译场逍遥园组织了千人的庞大翻译机构,共译出佛经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门徒弟子遍及中原。鸠摩罗什在介绍佛教哲学思想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成为中国佛教史上与真谛、玄奘、不空并称的中国四大佛经翻译家之一。所译佛经也成为中国佛教的基本经典。央视的大型纪录片“新一带一路”之《一个人的龟兹》讲的就是鸠摩罗什的故事。这么能干的学术名家,保守估计粉丝应以千万计。一九九四年,在鸠摩罗什一千六百五十年诞辰这一天,他的铜像立在克孜尔千佛洞前的广场上,供后人敬仰。
参观石窟不允许带照相机摄像机,景区门口设有存放处,有导游带领着我们参观。打开一扇扇门,走进一座座石窟,眼前的所见却并不像想象里那么光彩夺目,这里绝大部分石窟壁画都被严重破坏了,金箔都被揭掉,很多壁画已被盗走。据说30年代初,德国柏林民俗博物馆考古队的勒柯克等人从这里盗走壁画、塑像及手抄或印刷的汉文、梵文、突厥文、吐火罗文等各种文书达上百箱,其中一部分毁于二战炮火,一部分现收藏在柏林的博物馆里。听当地人讲,他们小时候还常来这里玩,那时候没有人管,更没有保护,一群小孩子们在里面玩火,把墙都熏黑了。
克孜尔是维吾尔语的译音,意思为“红色”。克孜尔千佛洞,又称克孜尔石窟或赫色尔石窟,位于新疆阿克苏地区拜城县克孜尔乡东南七公里,明屋塔格山的悬崖峭壁之上,东距库车县城约六十九公里。石窟南面是木扎特河河谷和雀尔达格山。其间有渭干河蜿蜒流过。
根据资料统计,克孜尔千佛洞共有二百三十六窟,大部分塑像都已被毁,其中保存壁画的洞窟有八十多个,壁画总面积约有一万平方米。据史料考证克孜尔石窟开凿于公元三世纪,在公元八、九世纪逐渐停建,延续时间之长在世界各国石窟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克孜尔石窟是古代龟兹国的文化遗存,也是我国开凿年代最早、地理位置最西的大型石窟群,是我国一九六一年公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在塔里木盆地荒凉的戈壁沙漠边缘,这块绿树成荫、环境优美的绿洲成为新疆著名的旅游胜地。
新疆拜城、库车一带绿洲曾经属龟兹古国的疆域范围,历史悠久,文化深厚。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就曾到过这里。龟兹作为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地理、经济、军事上都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公元前六十年,西汉设立西域都护府,从此龟兹归于汉朝。史书记载汉宣帝时,龟兹国王绛宾十分倾慕解忧公主的女儿弟史,在龟兹国推行与汉朝友好政策。在争取到解忧公主同意后,与弟史举行了一场举国欢腾的盛大婚礼。汉宣帝元康元年(公元前六十五年)龟兹国王绛宾与弟史一同赴长安觐见。汉宣帝破例封弟史为汉家公主,给绛宾颁发金印绶带,留他们在长安住了一年。这一年的“蜜月”生活让绛宾见识了大汉的强盛与繁华,成了汉文化的忠实粉丝。归国后按照汉朝规制“治宫室,作徼道周卫,出入传呼,撞钟鼓,如汉家仪”,并令其子以汉朝外孙自居。
龟兹古国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曾经是西域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也是佛教向东方传播的重要一站。印度佛教首先传入西域,形成“西域佛教”之后,再沿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原。石窟是佛教艺术的重要表现形式,当时的文字和语言只有少数人懂,为了向更广泛的人群传播,就需要通过建筑和壁画这些具体的形象来宣传佛教教义。龟兹国因此成为石窟艺术的发祥地之一,其建筑艺术和壁画艺术在中亚及中东佛教艺术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龟兹石窟群比较集中,尤以克孜尔石窟为代表,石窟壁画内容丰富,不仅有表现佛教的“本生故事”、“佛传故事”、“因缘故事”等,还有大量表现世俗生活情景的壁画。有石窟专家指出:龟兹石窟是一部古龟兹文化的百科全书。而在龟兹石窟群中,克孜尔石窟被视为群芳之冠。敦煌艺术研究院前院长段文杰先生曾多次说过:研究敦煌深层次问题的钥匙在克孜尔千佛洞。
参观完石窟,沿着山崖继续往前走,绕到山后有一条小溪流出。沿着小溪继续往山谷里走,一直走到三面悬崖下路的尽头。抬头看悬崖崖壁上有水滴下来,汇成了小溪,这里便是千泪泉。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一定有一段传奇的故事。的确,这里流传着一个有关克孜尔千佛洞的民间传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龟兹国王有一个独生女儿,公主年轻美貌,聪敏善良,被国王视为掌上明珠。一个夏天,公主进山打猎闯进了这个荒山沟,遇见一位英俊的小伙子,两人一见钟情。青年向国王求亲,国王提出苛刻的条件想刁难他,要他三年之内在山里凿出一千个洞窟。
小伙子回到家乡,便开始在荒山沟里的悬崖峭壁上日夜不停地开凿。当他凿到第九百九十九个洞窟时,终因积劳成疾,累死在山中。公主得知后痛不欲生,立即赶到小伙子身边抱尸大哭,最后化成了一块终年滴水的岩石。眼前的这处滴泉,有着悲伤的名字"千泪泉"。这眼长年滴流的泉水,给荒凉的戈壁滩带来了生机,滋润着山谷里三千多亩田地,也为旁边的石窟景区增添了一片绿色。
克孜尔石窟的历史同时也是佛教历史的缩影。公元一世纪前后佛教传入龟兹,出现了早期的石窟寺。公元三、四世纪的魏晋时期,佛教在龟兹逐渐开始流行起来,并出现了一批具有代表性的石窟寺。公元四、五世纪,龟兹进入佛教文化大发展时期,此时的龟兹文化吸收融合印度佛教文化、犍陀罗佛教文化,形成了灿烂的本地民族文化。今天新疆库车、拜城等古龟兹地域众多的千佛洞和佛寺遗址,就是在那个时期开始开凿建造并遗存下来的,杰出的佛经翻译家鸠摩罗什也是那个时代出现的著名高僧。
龟兹古国的疆域内,现劲新疆阿克苏地区拜城县、库车县、新和县、温宿县、乌什县、柯坪县等地已发现的石窟遗址就有二十多处,洞窟总数超过七百个,还有很多洞窟尚未发现。这些石窟中以拜城县的克孜尔石窟、库车县的森木塞姆、库木吐拉、克孜尔尕哈石窟和阿艾石窟比较有名。龟兹石窟是现存的龟兹佛教文化遗产中最丰富精彩的部分,它由建筑、彩塑和壁画等共同构成了龟兹佛教艺术的主体。
公元六、七世纪的西域经历了一段不平静的历史时期,统一西域后,唐太宗在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龟兹重新归于中华版图。龟兹文化与中原文化交流频繁,特别是龟兹乐舞在东土大唐红极一时,粉丝无数。出土文物显示,当时的龟兹乐舞使用的乐器及服饰道具不仅来自龟兹本地,还有很多源自中原、印度、中亚、波斯甚至欧洲,可谓世界级的国际综合艺术。在龟兹境内,还曾经出土过数十个用于盛装葡萄酒的大缸,通过丝绸之路不远千里从龟兹国送来一千四百年前的“XO、人头马,拉菲”,让《凉州词》中的夜光杯斟上了葡萄美酒。与此同时,融合了儒家和道家思想的中原佛教通过丝绸之路反传回西域,龟兹佛教进入了与中原佛教文化相融的安西佛教文化时期。开元盛世也是龟兹大乘佛教文化的鼎盛时期,龟兹的石窟艺术也在此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高度。
公元八、九世纪,随着大唐王朝的衰落,西域也开始动荡不安。战事频发,经济衰败直接影响到佛教在西域的传播发展。到了公元十四世纪,几经王朝更迭,曾经在西域影响深远的佛教,虽历经抗争,终于被伊斯兰文化所取代,成为统治阶级新的工具。
丝绸古道,龟兹故国,千年佛窟,岁月沧桑。大漠黄沙,掩盖了时光的痕迹;依稀驼铃,传来远古的梵音。残缺的造像,铭记着千年的兴衰;斑驳的壁画,诉说着曾经的繁华;凄美的故事,歌颂着爱情的执着。如果说残缺也是一种美,克孜尔石窟则将这种美演绎到了一种极致,美得心酸,美得凄凉。让我们只能在支离破碎的残存之间,一窥古老的文明,触摸曾经辉煌灿烂的龟兹文化。走过看过听过之后,了却了心里多年的一份挂念,却平添了几分感慨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