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有些区域,只需要说出它们的名称,便足以吸引绝大多数旅行者,比如西北、新疆、西藏、柴达木盆地、可可西里、三江源(黄河、长江、澜沧江源头地区)等。
其中,柴达木盆地、可可西里及三江源更是无数旅行者心目中的圣地。在嘈杂的人类几乎遍布地球每一个角落时,这里因为极高的海拔、稀薄的氧气、极端的自然条件,成为了地球上除南极和北极之外人类活动最少的地区之一,至今保留着最为原始的自然风光。
这使得柴达木盆地、可可西里及三江源成为西北范围内,我最期待的旅行目的地之一,而且去一次远远不够。
出门旅行,我总是喜欢带一份纸质地图,便于查看周围的自然地貌。收拾行李时,我将一份青海省地图塞进包里,回来的时候却将它落在了车上。
除此之外,我还准备制作一份线路图,方便团队成员更直观的看到自己所走过的区域。
线路图正面是一幅中国地形图,标注了中国的主要城市以及行程线路,背面是一幅青海省地形图,标注了青海境内主要山脉、盆地、自然保护区以及长江、黄河、澜沧江三大河流源头,同时又勾勒出了行程线路。
前往西宁当日,我在兰州一家打印店准备打印,看着第一份线路图被打印出来时,满心欢喜。就在此时,打印员艰难的读道:“阿玛尼卿山”,我随即叫停了打印任务,再次检查的时候,发现“阿尼玛卿山”被我写成了“阿玛尼卿山”。
返回办公室,修改线路图文案,再次返回打印店时,店门已锁。不得已另找了一家打印店,老板支支吾吾说无法打印,只得放弃打印。不曾想,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上一家打印店的店员,于是进店接着打印。插上硬盘后发现文件不翼而飞,猜测文件可能被剪贴到上一家打印店的电脑上,取回文件后开始打印。
喷墨彩色打印速度远低于激光打印,一分半钟才能打印出一面,无奈车票改签,临近出发时,方才打印出每份的正面,反面只能留到西宁打印。
晚上十点多,急步快走在西宁街头寻找图文打印店,终于,在一栋住宅楼下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
帮我打印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用一张废纸测试打印了一次之后便开始帮我打印。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四周,无意间发现她座位正对面墙上贴着一张藏文字母表,便问了一句:“你在学藏语?”。“没有,我老公为了方便打印藏文贴上去的,刚来的时候不会打印藏文,每次都要找人帮忙,还得给钱,后来我们就学会了打印藏文”,她边打印边给我说。
“你不是青海人呀?”,我追问道。“我是湖南新化县的,早先,我老公来这边出售图文机器,我在这里开了家图文快印店,我们新化县售卖图文机器、做图文快印的特别多,大街上你看到的很多图文快印店都是新化人开的”,说话间,线路图已经打印好了。
好奇心促使我又问道:“为什么新化县这么多人做图文快印?”,“我们那边很早就开始做图文快印了,很多人学会这门手艺后便走向全国各地”,她给我说话的同时我记下了新化县这个地名。
据2009年统计,新化县人口130万,耕地面积72万亩,人均半亩地左右,人多地少,“以技补农”算得上是历史传统。
1960年,新化县人易代兴、易代育兄弟在四川偶然习得机械打字机维修技术,至此开启了新化县流动维修打字机产业。在打字机淘汰复印机兴起的间隙,新化人再次走在前面,开始流动维修复印机。没多久,新化人的饭碗被复印机厂商抢走,新出厂的复印机往往都是保修的。灵机一动,新化人转向复印店,在复印机异常昂贵的年代,他们凭借老辣的维修技术,利用二手复印机将复印店开遍全国,后期资金充裕时,他们又将复印店升级为图文产业。
在图文产业发展的每个结点上,新化人总是走在最前面。截至目前,新化图文产业占据全国图文产业70%的市场。
青海并不全是青藏高原。在其东部,有一块名为河湟谷地的肥沃三角地带,平均海拔2000米左右。在这片占据青海省总面积三十分之一的土地上,却集中了青海省四分之三的人口。
横亘在河湟谷地西端的是祁连山支脉日月山,平均海拔达4000米,是青海省农业区与牧业区的分水岭。登上日月山,向西望去,青海湖静卧在海拔3200米的断陷盆地里,被日月山、青海南山及大通山三座大山环抱。
远观青海湖,总有一种湖面高于湖岸的错觉,靛蓝色的湖面延伸到视线远处,极似大海。其东岸有一片沙漠,远观之,草原、湖泊、沙漠远近共存,颇为罕见,但此区域已于2017年停止一切旅游经营活动。
伴随着青海湖旅游业的发展,湖畔牧民的商业思维愈发进步。最开始圈地种油菜供游人玩乐收取费用,但油菜开花时间短促,无法度过整个旅游旺季。遂将田地分为数块,分批分时间种植,从而保证整个旅游旺季均有油菜花供客人玩乐。
走近青海湖,湖水为浅蓝色,不及远观震撼。沿岸湖水中湟鱼攒动,小贩蹲在湖边售卖鱼食,嘴里喊着:喂湟鱼,积功德。
湟鱼,即青海湖裸鲤,身体裸露无鳞。每到产卵季节,性成熟的裸鲤从青海湖进入溪流,逆流而上寻找产卵地,从而形成湟鱼洄游现象。青海湖地处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地区,水温低,食料生物贫乏,故而湟鱼生长极其缓慢,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能不能搞到湟鱼吃?我这边有客人想尝一下”,离开青海湖畔时,有人免提打电话如是问道。“没有,去哪都吃不到,被发现直接卷铺盖走人,餐厅也别想要了”,听完电话那头的回复,咨询者还不死心,追问道:“好好说……”。“哄你干嘛”,电话那边传来极不耐烦的声音,咨询者无奈挂掉电话。
我如同听了一则笑话,内心暗笑离开了青海湖。
离开青海湖,继续向西,矗立在面前的是青海南山,翻越青海南山需要穿过海拔3800多米的橡皮山垭口。上山途中,两辆破旧不堪又严重变形的货车躺在公路下的山坡上,据说车主在事故中身亡,所以车辆至今躺在那里。
下山途中,沉闷的灰色逐渐替代了富有生命力的绿色,下山后,已是满眼灰色,路旁的巨大的牌子上写着:“祖国聚宝盆,神奇柴达木”。
在今天的青海省版图上,有一块与青藏高原格格不入的区域,其较低的海拔在青藏高原版图内异常显眼,它就是柴达木盆地,平均海拔3000米左右,中国海拔最高的盆地,被祁连山、阿尔金山及昆仑山三山合围。因柴达木盆地富含盐、石油、煤以及多种金属矿藏,故而赢得了“聚宝盆”这一称呼。
进入柴达木不久,远处便迎来了白茫茫的一片盐层,那就是茶卡盐湖。在旅游圈子里,这里被炒成了“中国天空之境”,因为在天晴的时候,卤水中能够清晰的倒映出天空。实则这一称号应该交给后面的“察尔汗盐湖”,仅仅因为其距离大众视野太远被剥夺了称号。
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日本核泄露之后,中国发生的“抢盐事件”。殊不知,仅茶卡盐湖的盐储量足够中国人吃50年以上,而茶卡盐湖仅仅是柴达木盆地中众多盐湖之一。
进入柴达木腹地,荒凉之气越演愈烈,除公路外,别无其他人类痕迹。
伴随着戈壁滩的起伏,公路也起伏不定。有几处被人称为“波浪公路”的路段,其长下坡与长上坡均超过一公里,车辆进入下坡之前完全看不到前方路况。
在这里驻足拍照,额外需要两个辅助人员,一人站在下坡开始前的路段,一人站在拍照人旁边,通过对讲机实时沟通路上车辆情况,从而保证拍照人的安全。在此路段上,司机往往比路人更加恐慌。
近年来,习惯了小桥流水般精致生活人,突然将粗犷豪放的西北风光作为生活的调味剂来追寻。于是戈壁滩大红大紫,沙漠紧随其后,待开发的则是雅丹。
雅丹一词源自维吾尔语,意味:“陡峭的小山包”,是自然地理中的一种地貌类型,由常年风蚀作用形成,在新疆、青海及甘肃境内均有分布。
在柴达木盆地中,雅丹地貌极为丰富,更有一片发育在水中的雅丹地貌,大众称其为:水上雅丹。
司机告诉我,他最初来这里的时候,无人知晓“水上雅丹”这一称呼。只知这片湖泊里竖立着大小土丘,有人喜欢,他便带过来玩。当时这一片区域鲜有人踏足,只知地名为乌素特。
如今,来这里的人只知水上雅丹,却不知乌素特为何物。
柴达木盆地的雅丹地貌除乌素特水上雅丹之外,另有一片规模更加宏大的雅丹地貌群,名为南八仙雅丹,但此八仙非道教神话中的八仙。
建国初期,举国寻找原始资源,柴达木盆地也是搜寻对象之一。自南方而来八位女地质队员,进入今天这片雅丹群中勘测石油。然天不遂人愿,风沙袭来,柴达木强大的地磁致使指南针失灵,再次发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倒在了柴达木的怀抱,此片区域便被后人命名为南八仙。
从卫星地图上看南八仙雅丹群,极似月球表面,区别在于月球表面是一块块凹下去的,而这里是一块块凸出来的。每个隆起的土丘仿佛一条鲸鱼,从东南游向西北。公路从中间穿过,将一条条鲸鱼切成两半,如同划开波浪一般。爬上土丘,看着远处无止境的雅丹群,没有一丝勇气偏离公路。
若非公路,这里绝没有任何地球的特征。但是,因为现代发达的交通工具极大的压缩了地理空间,致使人们对此类荒芜之地并无深刻感受,若能骑行,或是徒步,定能别有一番体验。截至目前,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在此地开发出徒步线路。
整个柴达木盆地,只有两座“大城市”,分别是德令哈和格尔木,相比绝大多数城市,它们仅仅是面积大。
从柴达木腹地前往格尔木,一路无尽戈壁,狂风肆虐,矗立在戈壁滩上的仅有高压输电塔,若无此作为参照,恐不知车速几何。
路边竖有一碑,题字:万丈盐桥。在前往格尔木的公路上,有一段长32公里的路段,折合市制达万丈,地基由察尔汗盐湖盐层铺筑而成,故称“万丈盐桥”。
沿着公路向前,一座巨大的工厂出现在公路两边,这里便是中国最大的内陆盐湖——察尔汗盐湖。这里不止产盐,更是中国钾肥的重要产地。全国范围内,约86%的资源型钾肥产自青海,约13%产自新疆,约1%产自中国其他地区。
放眼西北,石油、天然气、金属、稀有金属……从建国初期至今天,西部工业城镇历经繁华、衰落,有的甚至成为无人居住的废弃空城。
细思,如果无法推进西北发展,西北无异于东南之“殖民地”,“资源攫取,商品倾销”。
察尔汗除了丰富的资源,在风景上,绝对是名副其实的“中国天空之境”,远胜茶卡盐湖。
1953年5月的某一天,一个小分队拉着几峰骆驼,在柴达木盆地南缘,逢人便问:“这里是不是噶尔穆?”。
就在两年前,慕生忠将军带着他的部队从青海入藏,因不熟悉线路,误入黄河源湿地,磕磕绊绊历时四个月抵达拉萨,部队与物资损失惨重,于是,他立志找一条合适的进藏线路。
1953年5月的某个早晨,慕生忠从马步芳时期留下的地图上找到了一个名叫“噶尔穆”的小黑点,据说那里有条河,顺着河流向南,便能翻越昆仑山和唐古拉山,抵达拉萨。
于是,其部下便牵着骆驼,在柴达木盆地南缘开始寻找“噶尔穆”,但始终无果。无奈之下,慕生忠将军开口了,原话已无人知晓,但表达的意思是:我们的帐篷扎在哪里,哪里就是“噶尔穆”。
就这样,现代格尔木诞生,驻扎的十多名工作人员成了第一代格尔木人。
紧接着,另一个大胆的想法被提了出来,在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的高原上,跨越昆仑山、唐古拉山,修筑一条通往拉萨的公路。在建国初期,无论是谁,提出这样一个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而,7个月零4天后,康藏、青藏两大公路的通车典礼在拉萨举行。望柳庄、雪水河、西大滩、不冻泉、五道梁、沱沱河、万丈盐桥……这些地名至今被走在青藏公路上的人叫着,为这些曾经不知名的地方取名是他们当时的业余爱好。
1994年10月19日,84岁高龄的慕生忠将军仙逝,他的骨灰如愿的被抛洒在昆仑山上。
此后,青藏铁路诞生。如今,两条“天路”并驾齐驱,它们不仅是青藏高原的交通命脉,也是众多旅行者必去的地方之一。
当天晚上抵达格尔木,整理好行囊,腹中空无一物,索性下楼,找点吃食。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天下小雨,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本以为像格尔木这样偏僻的城市,晚上不会有人逛街,但事实恰好相反。
冒雨走在路上,我首次感觉到,此地距离自己熟悉的地方如此遥远。也许是因为一整天的驱车行驶,才抵达这样一座荒漠中的城市,故而产生遥远之感。
虽说格尔木偏远,但她并不打算沉寂下去。已经运行的青藏铁路,正在实施的格敦铁路(青海格尔木-甘肃敦煌)、格库铁路(青海格尔木-新疆库尔勒),以及列入铁路网规划的成格铁路(四川成都-青海格尔木)。
成格铁路一旦建成,届时,西南地区的旅行者们前往新疆便不再绕行甘肃,同时,青海境内前往新疆的旅客也不必非得在西宁换乘。如此一来,格尔木必能跻身进入大西北交通枢纽之一。
出发之前,便听说格尔木是一座“兵城”,但是进入市区后,并无“兵城”的特殊之处,私以为军事重地往往不易察觉,只得当它是一座“兵城”。
当天路程较长,天空还未泛起光亮时,我们便已驱车出发。昏暗中沿着109国道前行,因复杂的地质条件,109国道仅有左右两条车道,若要超车,须得占用逆向车道。
随着天边泛出亮光,昆仑山脉已赫然矗立在面前,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加之夜里下雨,山谷中雾气朦胧,颇有昆仑仙境之感。入山之前,道路两侧各有一块石碑,题字:万山之祖,巍巍昆仑。在古代中国人眼里,昆仑山与天齐名,最早的中国宗教即“天教”,然历代统治者将“天教”据为己有,除天子外,他人无权祭天。
进入巍巍昆仑,天已光亮,货车纷纷上路,青藏公路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车辆南来北往。
前方的车子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我们不得已也停了下来。走上前去,发现前方货车已冲下公路,救援队正在拖车。一个小时后之后,公路恢复正常通车,此时公路双向已排满了货车。
进入西大滩,公路两侧遍布迷彩帐篷,还有穿着迷彩衣的坦克。接着向前,两侧迷彩帐篷愈加密集,没想到“兵城”格尔木到这里才体现出来。在国内任何一条公路旁,绝没有如此“明目张胆”的大规模驻军。
到西大滩玉珠峰观景平台时,观景台正前方空无一物,离开观景平台军队再次出现。空荡的观景台前方无声的指明了哪里可拍,哪里不可拍。
可惜的是,当天上午遍天乌云,玉珠峰被齐腰截断,未能一睹玉珠峰芳容。
从西大滩驱车直上,便会来到青藏公路上的第一个高海拔垭口——昆仑山口,海拔4767米。
这里有一个男人的雕像,还有他的一张照片。
25年前,无人区的一场枪战,把可可西里推向了世界舞台。那是杰桑·索南达杰第十二次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与同伴分离的他陷入与盗猎团伙的激战中,不幸中弹,导致失血休克死亡。21天后,他的遗体从可可西里无人区运回至治多县。
今天,矗立在昆仑山口的雕像便是杰桑·索南达杰,旁边还有他的一张遗照,脸庞雄浑宽厚,眼神里留存着岁月打磨出的沉稳坚毅。
好景不长,枪声再次响起,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发生在一个人家里。
杰桑·索南达杰去世不久,他的妹夫奇卡·扎巴多杰受其影响,成立了一支武装反盗猎队伍——野牦牛队。扎巴多杰曾解释道:野牦牛,只要你不去惹它,它是比较温顺的,但是你要惹了它,它追上你连车都能掀翻,我们就是野牦牛。
当时的治多县是国家级贫困县,绝无任何资金开展反盗猎活动。野牦牛队第一次出发巡山时,县里出钱300元人民币,为巡山车辆加了一箱油,这是野牦牛队受到的唯一一次县政府资助。不过,县政府答应野牦牛队:从盗猎分子那里获得的所有处罚收入均归野牦牛队。扎巴多杰在纪录片《平衡》中说道:“我已经很感恩县里了,作为国家级贫困县,在牧民吃住都还存在问题的情况下,能支持我们开展反盗猎活动,已经很不容易了”。
野牦牛队从建立到撤并的五年里,巡山上百次,抓获盗窃藏羚羊团伙92个,收缴藏羚羊皮8000多张,几乎占西藏、青海、新疆三省区全部藏羚羊反盗猎成绩的一半。
同时,野牦牛队也存在着非法使用权力等问题,致使8名野牦牛队员被格尔木检察院以涉嫌贪污罪逮捕。但是,工作成绩越大,盗猎越少,经费来源越少,发不出工资便成了家常便饭。其中一次,扎巴多杰目睹队员挨饿三四天后,亲手打死一只藏羚羊为队员充饥。
为了更好的展开工作,扎巴多杰亲自前往北京演讲募捐,对于北京之行,他回忆道:“非常高兴,非常顺利,从群众那里,我感到了希望”。随着环保工作的进行,可可西里部分地区建立管理局,但扎巴多杰和他的队员们却被排除在外。
枪声在扎巴多杰的家里响起,子弹近距离击中扎巴多杰的头部致使其身亡,弹洞留在墙上,公安机关调查认定其为“自杀”,但死因至今存疑。
面对《平衡》的镜头,他的妻子白玛哭道:“他从北京回来时说,可可西里的那些事情再有两三年就可以了,然后我们去内地好好玩一下”。
扎巴多杰曾说:“保护野生动物,保护大自然,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每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而且这种责任和义务我认为没有什么国界之分,没有什么党派之分,没有地区之分,更没有你我之分”。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世人会把目光投向那个身着藏羚羊绒的人身上。
出了昆仑山口,眼前茫茫荒原,身后巍巍昆仑,玉珠峰与玉虚峰隔着昆仑山口东西对峙。天仍未放晴,只能隐约看到昆仑雪线。青藏公路部分路段因冻土的四季变化导致严重变形,时而倾斜,时而凹凸不平,车速仅能保持在40km/h左右。
公路西侧是大名鼎鼎的可可西里,东侧则是中华水塔三江源。驱车前行的同时,须得仔细观察公路两侧,否则很难发现肤色与高原颜色几乎一致的动物精灵。
每当发现动物时,车内便传来一阵惊呼。这些生灵貌似早已习惯了现代交通工具,车辆驶过时他们毫不在意,甚至还在铁道桥下乘凉。但如果你想下车邂逅他们,门儿都没有,他们对人类依旧充满恐惧。
最容易见到的是藏野驴,其次是母藏羚羊,最难看到的是公藏羚羊和藏原羚。来到这里,不免为自己没有一个长焦镜头而感到失落。我拍的这些关于动物的照片,基本都是前期抓拍后期裁剪得到的,清晰度不尽如人意。
离开青藏公路,前往玉树方向,便进入了三江源保护区腹地,与可可西里不同的是,三江源不禁牧,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放牧人家。相比青藏公路的繁忙,这是一条几乎没有车辆的公路,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不见任何车辆。
高原是可以凝固时间的,在这里更是如此。天黑天又亮,早晨牛羊赶出去,晚上收回来,花开草青,前往夏季牧场,霜冻冰封,移至冬季牧场,如此又何须记住时间呢。在高原上吼一嗓子,绝不是因为想唱歌,而是憋不住。除了稀薄的氧气限制身体撒野,这里有作为人想要的全部自由。
一座年代久远的桥梁,车辆须得一个一个过,以保证安全。一条破烂不堪的水泥路,积水成片,多数路段仅能单车通过,尕朵觉沃神山就藏在这里。作为藏区四大神山(冈仁波齐、梅里雪山、阿尼玛卿山、尕朵觉沃),尕朵觉沃与其他三座在名气方面全然不在同一等级,网络资料也异常稀少。
单讲颜值,尕朵觉沃与其他三座神山着实相差不少,很难让人能将其与冈仁波齐、阿尼玛卿等这样的大山联系起来。山脚下有牧民一户,常年在这里放牧,司机师傅上山前带了个西瓜,我们去看山,他们去牧民家吃西瓜喝酥油茶。
从尕朵觉沃出来,巴颜喀拉山横在前往玛多的路上,黄河源头便藏在巴颜喀拉山之中。三江源地区极高的绝对高度,使得海拔4800多米的巴颜喀拉山山口看起来那么稀松平常。
下山进入玛多县境内时,公路两侧出现大片的湖泊湿地,当慕生忠将军带着部下穿过黄河源湿地时,岂能不损兵折将。进入县城时,路边的巨大石碑上写着:“天上玛多,黄河源头”。
G0615,一条实难理解的国道规划,它从阿尼玛卿山脚下的冰川旁穿过。从公路的栏杆旁翻过去,只需一个小时便能徒步走上冰川。如此,G0615便成了此条冰川融化的刽子手,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花两天时间徒步进去。
时值道路施工,车辆从栏杆缺口离开公路,驱车至车辆无法行驶之地,从这里前往冰川仅需半个小时。上山后,第一眼看到的既不是冰川,也不是雪山,而是堆砌如山的经幡。
穿过密密麻麻的经幡,走上乱石堆,几公里长的冰川便会出现在眼前,由于天气原因,阿尼玛卿峰顶依旧被云雾遮挡。从出发到现在,玉珠峰、玉虚峰、尕朵觉沃及阿尼玛卿,这四大雪山均隐藏在云雾之中,无一见到真容。
离开之前,一群藏族同胞上山,煨桑、挂经幡祈福。
离开阿尼玛卿雪山,前往冬给错纳湖,城市SUV无法进入,不得已只得换乘四驱越野。
车队队长是一位藏族大哥,三十多岁,名叫索南多杰。从90年代开始,他便做起了旅游生意,那时候只需要一辆好的越野车,便能跑遍玛多诸多好玩的地方。凭借黄河源头,他的旅游生意做的还不错,为了方便与他人交流,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汉文姓氏——周,我便喊他周队。
冬给错纳湖是玛多县众多湖泊之一,自从扎陵湖和鄂陵湖被关停后,这里便成了替代点。
涉水、爬坡、过河……没有一辆好车,着实不敢进到这里。两周前,这里有一条未被封堵的路,普通车辆便可进入,但是现在,所有可进入的路段均被封堵。有人说因为这里要建景区,有人说是因为环保……
周队给我指了指窗外,说道:“你看看山坡上的车轮印,路放在这里,不沿着路开,非得开到草地上去,你知道高原上的草地有多脆弱吗?草皮没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他接着说道:“我们到非洲去看动物,看狮子,看大象……我们在这也能看动物,想想我们把车开在路上,两边是野驴、羚羊、水鸟……不过现在已经没了”。最后周队也没忘夸自己的车:“他们那些车进来,走不了我们这样的路,只能去小山坡上开,政府的人看到,既然你们进来不听话,那也别想挣旅游的钱,直接把路都给封掉了”。
看着窗外的风景,想到进玛多时看到的“天上玛多,黄河源头”。看过那么多宣传语,没有几个是名副其实的,但“天上玛多”绝非浪得虚名。
离开湖畔,来到一个名叫“怪石谷”的地方,因流水和风蚀作用,这里的崖壁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坑洞。此种坑洞给修行的僧人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他们在墙角处找一坑洞,修建一座小屋,从外面看,小屋空间不大,但因为坑洞的存在,屋内空间远比从外侧看到的大得多。旅游季节过去之后,修行的僧人便会来到这里闭关修行两三个月,期间近乎与外界隔绝一切联系。
日渐西斜,八月底的玛多秋意连绵,草地呈现出红、黄、绿等多种颜色,层次感极强,在落日余晖的烘托下,草地一片金色。
半天时间,海拔从4000米以上降至2000米左右,从秋天来到夏天,身体极度不适。回想玛多的秋高气爽,甚至略带一丝凉意,海拔2000米的地方简直火炉一般。
看完龙羊峡土林便回去休息了,简单收拾完出去吃饭。
龙羊峡镇是一个因龙羊峡水电站而存在的镇子,镇上所有设施基本均为龙羊峡水电站的工作人员服务。
高原上一切都好,但食物并不一定能符合每个人的口味,今天下了高原,可以好好吃点东西。来之前便听说龙羊峡的鱼不错,准备去找找看。
果然,餐厅的菜单上主卖鱼类菜,但是老板无情的告诉我:“你一个人吃鱼是吃不完,任何一道鱼菜至少要两个人才能吃完”。纠结了半天,老板建议我:“随便吃点就行,一个人简单吃就好”。无奈只能随便吃点,喝杯三泡台,老板竟说:“你一个人吃饭,三泡台没喝败,饭先吃完了”,“没事儿,我慢慢喝”。我话音刚落,便走进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要么军队上的,要么水电站的工作人员,偌大的餐厅,就只有我和他们两桌人。
三泡台的确没能喝败,杯子太大,两杯水下肚便已经宣告战败。
今天,从山野入世。
从阿什贡丹霞出来,便驱车前往西宁,回到起点。城市道路虽好,但是行车速度依旧缓慢,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视野被高大的建筑尽可能压缩,目光在视野缝隙中搜寻着新鲜的事物。转眼,车子已行至车站,结束来的猝不及防。
在西宁回兰州的火车上,我翻听着有关青藏高原的歌,但是周围的环境并不应景,一切索然无味。
最后,切换歌单,从山野入世。
趁着还能跑动,多去那些“野”一点的线路,休闲度假型线路,以后有的是机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