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15年春节的时候,那次我们是去 腾冲 和 大理 ,就想去看看 元阳 的梯田 - 2月份是看 元阳 梯田最好的时间。为此,我们还特意加入了一个当地的摄影微信群。但我们在 腾冲 和 大理 流连的太久,等回到 昆明 ,横算竖算后,却无奈地接受了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再去 元阳 的现实。在回程的航班上,我闭着眼,打着盹,脑子里却来回放映着摄影群里那些令人震撼的梯田的照片:密集的、火红的、碧绿的。但最让我心动的是那蓝色的梯田,那么的纯净,那么的令人迷醉。那么的难以令人置信。我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心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那种蓝色是真的,还是P的。
上午10点的时候已经到了高速 元阳 的出口。又过了3个小时,我们总算走完了那段坑坑洼洼的公路,到了 元阳 梯田景区的门口。想着很快就能看到那些期盼已久的梯田,心里不免有些激动起来。
然而,我们没有料到,“灾难”开始了。刚进入景区不久,我们就陷入了胜村村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了。这里并没有多写一个“村”字,村子的名字叫胜村,所以全称就叫胜村村。
元阳梯田有很多景点,其中有坝达,老虎嘴,民俗村,还有多依树。多依树有一个可以观看梯田日出的观景台,而我们正打算住在多依树的红旗客栈。红旗客栈是一家网红客栈,据说老板娘热情,而老板能烧一手的好菜。但从景区门口到多依树就要经过一个村庄叫胜村村。
路上的汽车很多,道路两边的梯田引着我们频频地侧目,并没有觉得这一路其实走得很慢。到了胜村村的村口时,才突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前面的汽车拍成了长长的车龙,移动几乎可以用龟速来形容。村子里有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当地的村民,他们有的进村,有的出村。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进去的车辆和出来的车辆挤成了一堆,每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不耐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今天是赶集日。”倪儿下车,片刻后回来说。
“赶集?这TM也太巧了。”我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但没有任何办法。过了一会儿,我像突然醒过来一样说道:“我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开。”
我打开手机地图,找到多依树的位置,看了半天,无奈地抬起头来:“没有其他的路,只能慢慢等了。”
赶集的村民们对堵在路上的汽车视若无睹,在车前车后穿梭着,出了那家店,又进了这家门。我不得不集中最大的注意力一方面要抓住一切时机向前拱,以免被对面的车子挤进来,另一面又要时刻关注并躲避这些无畏的村民。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一些村民开着小卡车或三轮车,就堂而皇之地停在路中间,自己却下车去和店里的人谈生意。谈成了,还要当街卸车装货,谈不成就开着车到下一家继续,全然不顾被他堵在街上动弹不得的车流。
“MD,他以为这是他家的院子。”我不忿地骂道。
我很难理解这些人的脑子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概念。或许他们很不高兴我们这些外来的家伙打扰了他们的生活,然而他难道没有意识到正是我们这些外来的家伙给他们带去了财富,帮助他们改善了生活?即便作为一个个体他可以不稀罕,或者没有因此而得益,但他的乡亲,他的朋友因此获益却是无法抹杀的现实。而这些村民将游客视为空气一般的存在,不免也过于无德而且自大了吧!
我们极其缓慢地在人流中挪动着。我眼中的胜村村还是一个很原生态的村子。说它原生态是指它还没有被改造成一个游客远远多于村民的旅游村,村里的村民还在村里继续着他们传统的生活,村里还有很多提供日常生活必须品的店铺,还有我们遇到的这种没有管理的赶集。今天是周日。我不知道是每个周日都有赶集?还是另有规律。我痛切地感悟到混在村民中赶集也许会有很多的快乐,但开车遇上赶集那真是痛不欲生。
就这样,我们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穿过了小小的胜村村。我们到多依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红旗客栈在普高老寨。普高老寨有一片停车场,不是很大。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停了很多车,几乎没有空位了。我有些担心如果开车出去再回来是不是还会有车位。停车场的小哥淡定地告诉我们“不一定”。我又问他附近还有没有停车的地方,他又淡定地回答说“没有”。
老寨是建在一片山坡上。我默默地走在老寨高低起伏的石板路上。刚才倪儿给红旗客栈打了个电话,不幸的是,客栈已经客满了。我们现在前往一家叫梧桐的客栈,这个名字让我很有好感,因为它使我想起了朋友曾开过的一家叫“梧桐树”的咖啡馆。
我们在梧桐客栈略作休整后,就去位于普高老寨更里面的红旗客栈看看。
红旗客栈确实是一家在背包客中有些名声的客栈,我一眼就看到在客栈的客厅里坐着好几个看上去就是背包客的模样的人 - 男人都带着一种粗犷和沧桑的气息,女人也有着女汉子的气势。无论男女,都是一身的户外装束,都是一副桀骜不驯,俯视天下苍生的样子。这种气势和做派让我这个也走了不少地方的人实在是自惭形愧,深深感到日后无论我再走过多少地方,也都不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们没能住在红旗客栈,但我们还是如愿地在红旗客栈吃了晚餐。离开红旗客栈时,倪儿说她已经跟红旗客栈的老板娘谈好了,我们看完日落后就来吃晚餐。
红旗客栈的晚餐并不是单独吃的。而是与其他客人一起拼桌的,35元一位。我们到的时候,第一桌人已经凑齐了。我们只能耐心地等其他后来的客人再凑成一桌。
老板手脚麻利地开始炒菜,大火激得油锅“哗哗”作响。蔬菜很新鲜,大厨的手艺也不错。我们一桌4个家庭9个人吃得风卷残云。
“真的很好吃。”回梧桐客栈的路上,倪儿仍然意犹未尽地夸着。但我却很有不同的意见:“荤菜太少了。只有一个素菜炒肉片。还有一个鸡汤,可是鸡汤里的鸡基本上都是骨头,没见到肉。说真的,我很不满意。”
停车场的小哥告诉我说,普高老寨距离老虎嘴还有十七公里。去看日落的人很多,都开着车或者包车。路上很堵,回来的时候更堵,会排很长的队。我听了心里不由地颤了一下,又想起刚刚经历的胜村村之堵。我想了想,问小哥:“从这里去老虎嘴会路过胜村村吗?”我心里想着,如果不路过的话,也许还可以考虑一下,否则再到村子里走一遭,我绝对是不能想象的。“小哥的回答让我的心彻底凉了。去老虎嘴一定会经过胜村村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我们还是决定今天不看日落了,真的不想在一天内受两次那样的罪。改成明天去坝达看日落,然后开车到景区门口那边找个地方住。
不过,在红旗客栈,老板娘却推荐我们去一个叫联办厂的地方去看日落。
“哪里人很少,没什么人知道那里,景色也不比老虎嘴差。”她笑着说。
“联办厂在什么地方?我好像找不到。”过了一会儿,我问她,因为我在地图上找不到联办厂。我猜想联办厂很可能就是当地人叫的一个名字。
老板娘哦了一声说:“你下一个户外助手,那个好。”
我不知道这个户外助手比起其他的地图好在哪里,但肯定是老板娘喜欢用的一款。我依言下载了地图。老板娘打开地图,找到多依树,然后就指着一个地方说:“你们沿着这条路走,走到这个地方要向左拐,大路是向右的。然后还要拐一个大转角,就到了。”
她想了想,又说:“今天天太好了,日落可能不会很好看。”
看我和倪儿都有些不解的样子。她笑着又补充说:“一般要有些云彩,才好看。”
我们明白了。今天确实过于晴朗了,万里无云,日落确实少了梦幻的色彩。
根据地图,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联办厂这个地方。很高兴的是不用再经过那糟心的村庄(当然也许这个时候,赶集已经结束了,但我还是连想都不愿去想)。老板娘说的那个大转角其实是山村的水泥路上的一个剪刀湾。我们把车停在剪刀湾的顶部,那里有一块较大的空地,不会影响来往的车辆 - 虽然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经过。在剪刀湾往下方望去,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美丽的梯田和嵌在梯田里的一个小小的山村。
时间还早,太阳还高高地挂着,一时三刻还下不来。我们顺着山路一层一层往下,一直走到梯 田中 的村子里。村子是最普通不过的村子,就连房屋都是老旧的新式建筑 - 用水泥砖瓦建造的小楼 和平 房,几乎没有特色,倒不如远远地望着更加有味道。两个小女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我猜想是姐俩,在山坡的田垄上远远地看着我们,而他们的伙伴,一头黑色的老牛只管心无旁骛地低头吃草。
村子里开始冒出了白色的炊烟,在无风的天气里,摇摆向上。太阳终于往西边的山头摇摇欲坠了。我们返身往回走,要回到剪刀湾下一层的山路上,那里是看梯田最好的角度。
站在村口,抬头看着那一层层向上的之字形山路,我忽然玩心大起:“我们不走大路,直接从山坡爬上去好吗?”我看向倪儿,眼里满是你敢不敢的意味。
倪儿的身子跟强壮搭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 我经常拿这句话来打趣她,但她并不担心这种小小的挑战。也许她早已看到有村民就直接从山坡上走下来,其中一个还是背着娃的妇女,就那么看上去毫无困难地走了下来,这至少说明了山坡一定隐藏着可以走的小径。
她猜的一点也没错,一条踩出来的小路就隐没在山坡的植被里,有些地方还会有几块石头,来应付过于陡峭的地方。村民们并不愿意绕着山路走,那会多走很多路。而路只要有人走,走多了 - 不但人走,牛也走,也就出来了。
当我们气喘地爬上剪刀湾的下一层的山路上时,相视而笑。我们都看到了彼此眼神中戏虐的嘲意:就这样小小的山坡,就这样背娃的村姑如履平地的山坡,却让我们还是气喘如牛。
深吸了两口气,略略平复有些急促地呼吸,我转眼看向山坳里的梯田。
太阳向着山峰滑落了一段,逆光更加强烈了,反射在梯田的水面上,就像照射在平滑的镜面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把梯田变成了一个黑白的世界。黑色的田埂和白亮的水面,就像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而画面中一栋突兀的小屋,一排笔直的树木和一缕袅袅的炊烟,把这幅水墨世界又变成了立体的画卷。
太阳又向着山顶滑落了一些,耀眼的亮色中渐渐多了一些温暖,白亮的的水面上也慢慢多了一些金色的光芒,愈来愈深。如镜的水面开始破碎,碎成细屑般的的光斑,漂浮在水面上如同闪耀的金沙。
最后,落到了山尖上的橘红的太阳又微微停留了一会儿,便突地消失了。光影开始从梯田上消退,但还是留下了漫天的光亮照亮了回家的路。
从五点半我们走向山脚处的小山村开始,一直到6点三刻太阳隐入群山,我们准备踏上返程之路为止,整个山坡上就我们几个人,像包场一样,每个人都沉浸在静谧的光和影之中,没有喧哗也没有拥挤。“今天,我享受一把中央领导的待遇。”我乐呵呵地宣布说。
然后,我收敛了笑容,表情严肃地快速地开着车。现在我最关心的就是停车场里还能有一个停车位,哪怕是最后一个。还好,我们赶到的时候还有几个停车位。当我看到随后又陆续有车停进来的时候,我意识到,如果我们晚回来半小时,那就不得不去寻找另外的停车场了。
正常来说,日出是要去多依树的观景平台上看的。不过,红旗客栈的老板娘又给我们推荐了一个看日出的地方:“不用去那里,人太多了。就在我们寨子后面的观景台上看就可以。”联办厂的事情让我们对她的推荐抱有很大的信任,于是多依树的观景台又被放弃了。
“得,又一张门票钱浪费了。”我低声说着,脸上却带着笑容。
元阳 梯田景区的门票总共100元,里面包括了箐口民俗度假村、坝达梯田、多依树观景台和老虎嘴景点的门票。老虎嘴已经放弃了,如今又放弃了多依树,剩下的就只有箐口民俗村和坝达梯田。其实 元阳 梯田大景区里有太多的地方可以观赏梯田。因为不是常规景点,一般人都很少,无论是联办厂,还是普高老寨观景台或者后来去的老鹰嘴梯田都是几近包场的地方。
曾经有过多次看日出或者日落的经历,每次想到观景台上乌压压的人群,还有那些从开始到结束就铁打不动,不管拉不拉屎都要占着茅坑的,把第一排位置占据得插不进针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长枪短炮,我总会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红旗客栈的老板娘已经告诉我们普高老寨的观景台人少,但我依然不放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当一次占茅坑的家伙,于是凌晨6点多一点就扛着三脚架找到了普高老寨的观景平台。
这是一个有着半人高围墙的水泥平台,就是一个平台,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像是一个晒谷场。静悄悄的四周黑沉沉的,平台上除了我们的头灯划出的光束,没有一丝其他的光亮。天很黑,是那种清澈的黑。抬起头来,满天的星斗,满眼的星光。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清晰,那么繁多的星星了,记忆中的上一次是在 丽江 ,也是一个冬天。倪儿激动地连声赞叹,我想等会儿的日出大概也不会让她如此兴奋吧。
我抬头看向璀璨的深遂夜空。我上学时的地理课并不教授天文的知识(呵呵,跟特不靠谱学得也会甩锅了),所以我对星座的知识近似于零,不过我还是知道有一个勺子样的 北斗 七星。我努力辨别着,好像在看一张辨识色盲的图片。大片的星星像一团乱麻塞在我的头脑中,我像一个色盲者瞪着眼睛,徒劳地想认出图片中隐藏的数字。我不知道 北斗 七星在哪个方位,也不知道那根勺子柄指向哪里,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七颗星会比其他的星星更亮一些。
我眯着眼,努力地先找到那颗最亮的星星。然后在它的附近寻找那些更加显眼和明亮的,再试着把它们连起来。终于我笑了,我看到了那个小勺子。为了确认,我再次数着小勺子上星星的数目。没错,是七颗,这就是 北斗 七星了。
我转头望向正胡乱看着星空的倪儿,我知道她的天文知识也是近乎为零的。
“知道 北斗 七星吗?”我问她。
“知道啊。”她肯定地答道。看来 中国 人可以没有天文知识,但不知道 北斗 星的还真不多,因为 北斗 星和 中国 的文化的联系实在是太紧密了。
“那么,”我指向星空,“能找到 北斗 星吗?”
这下子,倪儿有些懵了。她抬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毫无头绪。
我不由地有些小小的得意。“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对,就在那里。”我指着那颗星星说。“然后向前方偏右一点看,也有一颗比边上更亮的星星,看到了吗?然后再往前找最亮的。”我比划着,倪儿努力地找着。“然后不是直线了。剩下的四颗也是周边最亮的,组成了一个半圆形,就是 北斗 星的勺子。”
倪儿继续看着,找着。我也在边上看着那柄悬挂在繁星之中的小勺子。想着神话故事里这七颗星的名字: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和破军和从它们中演绎出来的无数的玄幻故事,不觉也有些呆了。
突然,一声欢呼惊醒了我,只见倪儿满脸的兴奋,叫着:“我看到了,原来是那么清清楚楚的一个小勺子挂在天上。”我又抬头看向 北斗 星,对啊,那么的清晰,一眼就看到了,神秘不再了。
七点的时候,天空中的黑幕悄悄地卷起,灿烂的星空也无声地隐退。平台上又陆续来了几个游客,也有一个是某个客栈的老板带过来的。在朦胧的晨色中,我看到在我们的平台下是一片山坳,山坳里是层层的梯田。梯田的边缘有一个山谷边的村庄,村庄的外边就是深遂的山谷。从山谷中正缓缓涌出浓密的白雾。
“这是云海。”我惊喜地看着如棉絮般浓稠的云雾,像一座云雾的山峦从山谷中冉冉升起。
天空越来越亮,山巅之上开始有了一层淡淡的嫣红,暗白色的云海上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红色渐渐扩大,也渐渐变淡,最终消失在亮闪闪的光亮中,天亮了。在清晨的阳光下,由白色变成淡蓝色的云海翻腾起伏着,好像里面隐藏了无数条正在扭曲翻滚的巨龙。云海的上层在晨光中蒸腾着,像半透明的白色火焰,燃烧着也消耗着。这时,云雾下的梯田也变得魔幻起来:梯田边,露出云雾的山壁清晰而明亮,而梯田,却被云雾层层过滤后的光染成了一种深幽的,如宝石一样的蓝色,我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蓝色里面有一种蕴藏的魔力,彷佛只有魔力才能发出这种低调奢华的光芒。
“这颜色真漂亮。”我赞叹道。
“可惜天还是太好了,如果有些云彩,那色彩就更漂亮了。”倪儿有些美中不足地惋惜。
“别贪心了。”我望着越来越亮,蓝色也越来越淡的梯田,轻叹着说:“晴天,山谷有云海,梯田变蓝色,已经很好了。”
倪儿微微点了点头,辩解说:“我这不是有些可惜吗?”然后,她又说道:“不知道爱春的蓝梯田又会是怎样的蓝?”
倪儿的话提醒了我,我们得赶紧收拢人马,去爱春看蓝梯田。因为蓝色的梯田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攻略上说看蓝梯田除了天气晴朗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要素就是时间窗口。而这个时间最好是上午9点以前。
爱春正好在我们去联办厂的路上,也就是说我们昨天已经路过了那个地方,所以我们很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爱春。爱春是看蓝梯田的地方,但爱春并不是一个景点,它其实就是路边的一片梯田,而这片梯田是属于边上村子里某几户农家的。
我们到的时候还不到九点。梯田边的道路边已经停了一长溜的汽车。我们把车停在了离梯田稍稍还有点路程的地方,因为那边路面比较宽敞,停在路旁对交通的影响会小很多。
九点不到的时候,阳光还没有照射到路边的梯田,但梯田已经有了蓝色的色调,只不过是一种暗沉的深色的蓝调,很像在普高老寨日出时看到的蓝色。田埂上有几个哈尼族的小孩子,蹦蹦跳跳,还冲着拍照的人们摆出带点羞涩的“Pose”;一只黄狗,自顾自地在田埂上轻快地小步跑着,每一步都充满了弹性。
阳光的锋芒渐渐朝着梯田的方向移动着,最先被阳光洒到的梯田变得明亮起来。明亮的面积越来越大,很快就驱逐了最后的那一片深幽的蓝色。天越来越蓝,梯田也越来越蓝。不再是那种深邃的蓝,而是一种明亮的、温暖的、纯净的、梦幻般的蓝色。那一块块被田埂分割的梯田就像是无数块镶嵌在地面上的蓝色镜面,平滑的没有一丝波纹。
这只能是在晴朗的,无风的天气里,阳光带着天空的蓝色从某个特定的角度斜斜地射入梯田。光线被梯田镜面般的水面完整地反射而出,但留下了所有携带的蓝色。
爱春不是一个景点,所以并不需要买票。但是如果觉得在公路上看得不过瘾,想走下公路,沿着田埂走进梯田,那就会有人迎上来收费。
我们走进梯田的时候,迎上来的是一位哈尼族的妇女。“五块钱一个人。”她说。
就在我们准备付钱的时候,边上来了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小孩子对我们说在另外的一个地方看会更漂亮,还说他可以带我们过去。可能是对那位哈尼族妇女没有表情的脸感到不舒服,也有可能是有了猎奇的心理,希望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总之我们停止了付钱的动作,而那位妇女也没说什么,一点也没有被抢了生意的那种不快的样子。“或许是一家人吧。”我这样想着,跟着这俩个小孩绕过几间房屋,然后小孩停下了脚步。我放眼望去,原来是那片梯田的侧面。两个孩子看着我们,却都没有伸手要钱。倪儿拿出十块钱递给他们说:“拿去卖东西吃吧”。
两个小孩接过钱,蹦蹦跳跳地跑远了。“这可不是门票,这是奖赏。”倪儿说。
从侧面看梯田也很不错。我们就一边看,一边拍,一边顺着田埂往梯田的中心走过去,我们想从侧面绕到中央然后回到公路上。就在我们慢慢接近梯 田中 央的地方,又过来了一个哈尼族的小男孩 - 不是刚才那两个男孩中的一个。这次小孩直接伸手要我们付钱。倪儿惊讶地告诉他我们已经付过钱了。然而小孩说;“你付的是他家的,我们家的钱没付。”他昂着小脸,理直气壮地说:“这块地是我家的。”
就在我们感到无比的,难以置信的荒唐时,又来了一个大一些的女孩子,也许是这个男孩的姐姐。这个女孩更加直接了:“要么不要拍,要么付钱。”她无惧地瞪着我们,像一只努力保卫家园的小母狗。
当然我们不会再付一次钱。不拍就不拍吧。心情已经被破坏了,已经不可能怀着悠然的心情在蓝色的世界中徜徉了。
我们回到公路上,时间已经接近上午10点,再一次望向这些梯田,发觉所有的梯田都已经蓝的透彻,蓝得纯粹了。
时针悄然滑过十点,阳光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射入梯田的角度。我看见靠近公路的几块梯 田中 的蓝色已经消退了许多,变得清亮的水面泛出了土褐色,这是梯田水底土壤的颜色。
是的,十点过后,爱春的蓝梯田就会摘下那美丽的蓝色面纱,重新露出她那充满健康的乡土气息的面庞。
离开蓝色的爱春,我们掉头往回去一个哈尼族的村子 - 阿者科,去看那里神奇的蘑菇房。
哈尼人的传统民居都是三层的土掌房,也就是用石头作为墙基,然后用土坯砌墙的房屋(还记得在团山村看到的彝族人的民居,也叫土掌房)。哈尼人的房子一层是不住人的,是大牲口的圈所,还会放置农具等杂物;中间的第二层才是房屋主人的生活起居的场所;第三层一般作为仓库,主要是粮仓。这倒是跟羌族的民居很类似。
哈尼人的土掌房在其他地方可能是平顶的,但当搬到潮湿多雨的 红河 地区后,哈尼人就在土坯房的房顶上用编制整齐的茅草铺上一个坡度在45°左右的屋顶,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颗蘑菇一样,所以也被称作蘑菇房。这种蘑菇房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而阿者科是保存蘑菇房最多,也是保存最好的哈尼族村落。
到阿者科要从公路的一条岔路拐进去,不太好找,因为路口只有一块很小的,很不起眼的牌子,用同样很不起眼的字写着阿者科停车场,不知道三年过去了,是不是已经树了一块很醒目的路标.。
沿着这块牌子指的水泥路开进去。这是一条下坡路,停车场就在下坡路的中间位置。停了车后,还要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穿过一些正在修建的,或者已经建好的现代风格的农村住宅,一个古老的村庄,在大片的梯田的环绕中,出现在眼前。
村子里房屋大都是以茅草盖顶的小楼。有些是土坯砌的,也有不少是砖砌或者石砌的。由于很多小楼都是接近方形的,远远看去,茅草的屋顶,虽然不是圆形的,也像极了大蘑菇的伞盖。
哈尼民居没有院落,都是单栋建筑,有些房屋的二楼会作出一个延伸出来的平台 - 很简陋的,连围栏也没有的一个小小的水泥台,放上几把小方凳,条件好点的放上两把户外扶手椅,一家人可以在这里乘个凉,喝个茶,吃个饭。
“在上面看个星空也不错啊,就是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人会有兴趣深夜在这里瞭望繁星的世界。”我对身边的倪儿说道。
“当心被蚊子咬死。”倪儿嘲笑道,同时微不可见地打了个激灵,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扑天而来的蚊虫和满身、满脸的红包。
和大多数的世界遗产民居不同的是,阿者科并没有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些蘑菇房而将里面的居民都迁移出去。哈尼族人至今仍然生活在这些蘑菇房里,继续延续着原有的那种生活模式。
我们在村子里随意地,没有什么方向地走着,在记忆中留下各种碎片般的画面。
一家蘑菇房半敞开的小平台,斑驳的木板墙上挂着几幅照片,黑白照还好,彩照的色彩已经褪成了惨淡的绿色。照片下方,不整齐地钉着几张奖状。那些A4大小的纸片上,“奖状”这两个红色的字分外地醒目。我忽然想起我小时候也有很多这样的奖状,也曾在墙上挂过几张。
有两家蘑菇房的底楼,一头老牛悠悠地看着我们,而一头小牛痴痴地看向前方,浑身被阳光笼罩着,像是套上了一个光环。
村子里的每家每户应该还没有通自来水,所以我们在村子里看到了一个自来水站,一个穿着名族服装,圆头圆脑的小男孩跑到水站用小手接着喝水,那小模样煞是可爱。
极少有做小吃生意的,我记得只看到这一家。
这烟筒和边上那人手里的烟卷相比,过于庞大了,充满了仪式感。
村子里有很多蘑菇房,但也有了不少的现代式样的那种砖房,而且如果没有控制的话,可以预见砖房会越来越多,而蘑菇房随着损坏恐怕会越来越少。但总不能为了保持村子的原貌而不让村民改善居住条件吧。这也许就是保留原住民的一个不利的地方。如何解决这个矛盾,就要看当地政府的智慧了。
可能是搞旅游的原因,铺在屋顶的茅草有了新的用途:扎草人。草人扎得很大,像 东北 冬天里的大雪人。我们走上几节台阶,迎面就有一个站在街心的草人,圆滚滚的,不修边幅,头顶上胡乱地扎着发髻,像是一个痴胖的流浪汉;再转过两个弯,在一栋小屋的屋顶上,却端坐着一个少女,圆圆的脸庞,齐眉的短发。她微微低头,双手合拢在胸前,抱着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树枝。如果不是过于巨大而有压迫感的话,还真是蛮可爱的。
屋顶的女孩的头略略地偏向一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隐约可见淡蓝色的梯田和山谷中涌动的云雾。
蘑菇房依山势而错落点缀,阿者科就像是梯田园上的蘑菇谷。这个“谷”的尽头是一个梯田的观景台,也就是这位屋顶的女孩面对的方向。
观景台,并不是景点很正式的那种观景台,就是村里用水泥铺成的一个平台。从平台上望出去。梯田从两侧由高向低一层层向中间延伸,形成一个凹形。梯田里也灌满了水,水的颜色随着观看位置的变化,一会儿是纯粹的淡蓝色,一会儿蓝色中带上土黄色,一会儿土黄色又变成了隐隐的绿色。凹形的梯田,像水槽一样向外伸展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远端山谷中,好像那里是一道陡峭的崖壁。山谷中虽然还有雾气,但已经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越来越稀薄。
果然,就像很多人说的,不要只满足于在几个观景台打卡,到处走走,就能发现很多丝毫不逊色于景点的美丽的风景。
我们到的时候,正碰上村里的人在办白喜事。参加的人不只是阿者科的村民,还有不少来自周边其他村落的村民。跟 贵州 的明朝汉族后裔一样,我发现这里的男子基本上没有穿民族服装的,而妇女们倒是有很多人还穿着。不知道其他的少数民族区域是不是也有这种现象,如果是的话,这倒是可以让心理学家来研究一下了。
一阵呜咽的唢呐声后,大家开始吃饭。饭桌就放在路上,大家围在一起喝酒吃饭,聊天。桌上的菜都绝对是最当地的,食材应该也是最新鲜的,但却又是令人感到最粗陋的,一看就没有什么胃口,更不用说吸引人了。这一刻,我开始怀疑原始的就是美味的这种说法了。
村民们很热情,也很客气,当我们走过时还招呼我们吃饭,还善意地解释说:不要钱的。我们当然不会去吃,便真诚的,礼貌地感谢了村民们的善意。
后来,聊起阿者科时,我对倪儿说:“那天好像基本都是男的在吃饭,女的都在做那些服务性的工作, 比如 添菜呀,盛饭啊,洗碗啦。”
倪儿对我的观察结果嗤之以鼻,说她就看到有不止一桌吃饭的女人。为了证明,她翻出了照片。没错,照片确实证明了她的观察。然而有一点我们俩的观察是一致的,那就是所有的饭桌上都是男的归男的,女的归女的,没有混坐的现象。
从阿者科出来,已经将近11点20,我们赶回客栈收拾行李退房,免得不小心超过12点这个退房点。万一又遇上一个比较死板或者吝啬的房东,那就得费口舌了。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尤其怕这种表面看上去还不在理上的麻烦,所以还是不要有的好。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首先去老鹰嘴梯田,再去坝达梯田,最后到菁口民俗村看一看,再然后,“到时候再说吧,”我心说:“这得看这几个地方能玩多久了。”
老鹰嘴在景区的北边。去老鹰嘴,还是要路过胜村村。一提到胜村村,我不由地又打了个寒颤。不过已经没有赶集了,道路通畅,我们甚至还在村里的路边停了车,吃了猪肉卷粉和烤豆腐。这里的烤豆腐和 建水 的烤豆腐是一样的,至少从外观到口味都是一样的。
老鹰嘴和联办厂一样,也是一个野景点,但是不得不说,老鹰嘴的梯田非常漂亮。
梯田的面积不大,坐落在一面山坡上。山坡上有一个村子,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子,一片密集的粉色小楼,大都是二到四层的样子。梯田就这着山坡,一层层铺延下去。梯田的边缘是看似随意,却又像暗含某种规律的曲线。这一条条细细的白色田埂,上面覆盖着绒绒的青翠,用刚硬的白色和柔软的绿色勾勒出像有形旋律般的优美的曲线。老鹰嘴的梯田不是像爱春那样单一的纯色,而是混杂着几种颜色:一种是淡淡的天青色,就像是梯田的本色;另一种是土壤的红褐色。天青和红褐很随意地铺在山坡上,中间夹杂着黄绿,像一块有着绚丽色块的花布,看上去没有丝毫杂乱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和谐、很漂亮。
不过,对我这样一个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这里实在是有些危险。观景的悬崖边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连根绳索也没有。我屏住呼吸伸头向悬崖下张望了一下,双腿顿时觉得一阵麻软,好像我就要失去了对它们的控制,只要有人轻轻在我的背上碰一下,不是有意地,用了力的推,哪怕是不小心碰一下,我也会一个跟斗翻下崖去。我赶紧离开崖边,大大松了口气,转眼却看见倪儿已经坐在悬崖边上。“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我暗自咬牙却又只能无奈地劝她离开危险的崖边。倪儿虽然照顾我的情绪而离开了悬崖,但却不以为然:“一点也不危险啊。”
我曾接受过完整的安全教育,深知安全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有隐患,危险的发生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必须杜绝在有隐患的地方做危险的事情。不过,对倪儿来说,是不是危险得由她说了算,所以半年后的夏天,她居然坐到了距海面600米高的布道台( 挪威 )的边缘,还悠闲地晃着双腿,唬得我腿都软了。
除了倪儿,还有人坐在悬崖边。其中有一个人头戴草帽,身穿迷彩服,从背影看去像是农村进城务工人员(就是农民工)一样。但显然他不是,因为他的手里抱着的是一把吉他。他坐在崖边,旁若无人地弹着,唱着,他的声音在旷野中飞快地稀释着,消散着,站在后面的我听不清他在唱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收拾好吉他。走到路边,跨上摩托,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面容),我的心里充满了佩服和讥讽:“哎呀,这逼装的真是太好了。”
“人家愿意,你管的着吗?”倪儿反驳说。
是啊,拦不住人家愿意。我耸耸肩,心里却想着在我年轻的时候会这么做吗?。
坝达是个景点,不是野景点,也就是说是坝达是要收门票的。
从验票口到观景台还要沿着铺设的栈道走不短的一段路。天气实在是太好了,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阻碍地倾泄在栈道上的阳光火辣辣的,把栈道变成了一条加热流水线,上升的热气不断地在身体中聚集,冲击着大脑,人越走就越昏沉沉的。“这可是冬天啊!”我在心中哀叹,欲哭无泪。
流水线的出口是坝达的观景台。走到这里,精神不由地一振,忙强打起精神来端详眼前的景色。
密集,非常非常地密集。这是我对坝达梯田第一个直观的反应。还是一面山坡,一面比老鹰嘴要大很多的山坡。山坡上的梯田如古代铠甲上层层叠叠的鱼鳞甲片,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密集恐惧症患者慎入......,不过,好大的气派。”我脱口而出,比起我们看过的梯田,不谈秀丽,单论气势坝达当数第一。
这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咋一看,令人眼晕;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不再盯着某一片去看,而是后退两步,想象着如上苍般地俯瞰扫视,眩晕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宏大的壮观和层层“甲片”里蕴含着的一种爆炸性的美感。
单论景色,阳光充沛的下午的坝达除了气势,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早晚的日出日落时分是更好的时间。可惜,今天的天太好了,没有一丝的云彩,落日时的天空和梯田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很多的韵味。
菁口民俗村,一个空荡荡的村子,没有几个游客,更看不见几个村民。走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意思来。收获是在村后的地里:一小片非常漂亮的红蓝相间的梯田 - 蓝色还是天空的反射,而红色也还是水田里的一种藻类的颜色,但要比我们在老鹰嘴看到的更加的鲜艳。倪儿拍了几张红蓝梯田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很快就获得了一片的赞声。
元阳一游,只能算是匆匆。虽然有胜村村堵车的不快,但我心里已经十分满足,我终于知道梯田真的可以蓝的那样的纯粹;黑白的那样肃穆,金色的那样华丽,红色的那样夺目;梯田真的可以让我决定有朝一日一定要来这里旅居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