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梅雨季节,杭州人民又开始在心里叫苦不迭,黏糊糊的天气,湿淋淋的衣服,都让人的心情抑郁到了极点。但是有这样一场雨,杭州人民不但喜欢,还欢天喜地地叫上亲朋好友,去淋上一场又一场。

这场雨就是杭州的桂花雨。对杭州人而言,任梅花傲骨,牡丹国色,也抵不上桂花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到了秋天,赏桂、吃桂花糕、饮桂花龙井是必不可少的,大家纷纷呼朋引伴:“到桂花厅看桂花去不去呀?”

“桂花厅”是老杭州人一到秋天就常常挂在嘴上的地方,但多少年来很多人只知其名,不知道它的具体所在。杭州籍作家施蛰存在上个世纪也曾经“跟风”探寻过桂花厅的踪迹,到了那儿,桂花厅没找到,只看到成片的桂花林间,游人成群,除了吃茶,还吃栗子,吃藕,吃豆腐干,吃沙地老菱。吃撑了,便肆意舒展开四肢,坐在条凳上,瘫在藤椅里,更有不拘小节者,直接闲倚在山间的坟头旁,沐浴在桂花的香气里消消食。有生意头脑的小贩,折了桂花,兜售给那些爱风雅的客人。

施蛰存摸不着头脑,问小贩桂花厅在哪,小贩回他:“这里就是桂花厅!”“没有真的厅的,叫叫的!”原来满觉陇这一带可赏桂的地方,都可以叫桂花厅。到了秋天,老杭州人满呼朋引伴,带上鼓鼓囊囊的装备来到满觉陇,坐在桂花树下聊天喝茶,树上的“桂雨”落到杯中,更添茶香。

满觉陇为什么会成为杭州人赏桂的首选?答案藏在杭州的佛教文化里。满觉陇栖息在西湖的南边,是南高峰与白鹤峰夹峙下的一条幽静山谷。吴越时杭州崇佛之风极盛,有“东南佛国“之称,在这里兴建的佛寺如雨后春笋,其中一座就叫圆兴院,北宋的时候改名叫满觉院,这片地方也因寺得名。“满觉”意为“圆满的觉悟”,得名于释迦牟尼的十二大弟子的“十二圆觉”,“十二圆觉”是佛教中密宗崇奉的著名菩萨群体。唐朝时,这里就已经开始和桂花结缘,到了明代,这里已经成了杭州最受欢迎的赏桂胜地。《咸淳临安志》就有记载:“桂,满觉陇独盛。”

到如今,满觉陇一带已经有七千多株桂花,每到金秋时节,这一带的桂花竞相开放,香满空山时,落英如雨,故得名“满陇桂雨”。老底子杭州人说,像那些年头老的桂花树,不仅花量大,一年还可以开两回。

桂花不仅姿色娇俏,在美食领域也是兼容性极强,做出来的特色美食卖相风雅口味独特。俗话说,一方山水养活一方人,满觉陇沿路的人家,隔几户就有在家门口支个摊子卖桂花栗子糕、桂花酒、桂花龙井的。

到了秋天,人们在吃食上会格外地追求雅致,内涵丰富的桂花便从枝头跳上了餐桌,小食里有南方人的最爱——桂花糯米藕。莲藕灌上雪白的糯米,切好后在砂锅里安置好,舀上一勺清水,按自己的喜好投入黄晶冰糖、蜂蜜、红枣、莲子,最后撒上一把金粟般的桂花,扣上盖子煨炖半个时辰。出锅之后码在盘中,再随意浇上一勺桂花糖蜜汁,软糯酥烂的香藕在齿间逗留,馥郁清甜的桂香在鼻尖和唇齿游走,灵魂契合度十足。

小食吃多了,适合来点清茶舒缓舒缓沉甸甸的胃。这时候,来一杯温润清香的桂花龙井再合适不过了。馥郁浓烈的桂花和轻柔淡雅的龙井,是满觉陇的两大特色,一个在春时吐芽,一个在秋日开花,它们携手共投一杯清泉水,是强强联手优势互补,也是跨越一个春秋的一期一会。每到桂花香满空山,当地的茶农都会窨制一些桂花龙井茶。中秋花好月圆之际,沏上一壶茶,配上几口月饼,是五脏庙和多巴胺的双重满足。

有宴不可无酒,夜色深了,该和这闲适的月色、夜色来点更交心的对话了。在遍地金粟中,端出一壶桂花酒,坐拥万山秋色。如果觉得对影成三人太过孤单,不妨向好友发出邀约:晚来秋意浓,能饮一杯无?

桂花夺得无数杭州人的青睐,甚至还成了杭州的市花,说到底,和两者相通的气质脱不了关系。桂花不争强,平时只是安静地藏匿在树丛里,温润而平和,但是一等到花期,便一夜之间点亮千山秋色,送满城花香,做得了点缀也挑得起大梁;桂花风雅,王维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便是对其最好的总结,再忙碌的俗世生活,遇到这阵满陇桂雨,都要慢下脚步,感受生活的韵味。

杭州人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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