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太快了,光阴倏尔,云卷云舒,眨眼间我又从古城的天空回到了长江边,那些流连变成山川湖海的记忆,从文字夹缝中慢慢探出头来。
需要远行,需要阅读与独处。那三个小时的夜航西飞,穿过横断山脉,上升到云贵高原第二阶梯。从飞机上向下望去,经纬交错灯火通明,这人世间的起伏也大同小异。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这儿呢?
2014年8月,我和故友从拉萨出发,搭车滇藏线,经历了拖拉机、牛车、货车等车辆的无数次颠簸,终于来到了大理。我们留宿在老房子青年旅舍,干将莫邪,荒隐于蓬蒿,感受苍山洱海的惬意,并期待着下一次重逢。
2015年7月底,我和她重聚于昆明,坐了8小时的火车,再次回到了老房子,却没了当初的心境。现在回想起那些点滴,才明白,在真正的告别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彰显曾经的那份卓然不群。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离行野无疆已经过去6年,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3年,所以,当她说出见面的消息,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彼时的她已经在大理居住三年,而我还是那个到处行走的游魂。可这如火的回忆涌不过人世的潮水,年初疫情告急,她回了家乡,而我拿着一张武汉开往丽江的机票在候车室徘徊了好久好久。
好的,去他妈的缠绵悱恻,去他妈的纸短情长。我就要去丽江,就要去大理,去看看离开了多年的江湖,去看看苍山洱海旁,为什么和从前不太一样。
飞机从天河机场升起,经过2个多小时的云帆雾蔼,我抵达了丽江。走出舱门冷的一惊,然后突然兴奋起来,人的境遇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抛弃了什么又带回来了什么,于是明知不可测也得出去闯一闯。
凌晨1点半,搭乘接机的士来到酒店,办理好入住后,我简单洗簌了一下,就进入了彩云之南的梦乡。第二天8点,我从梦中席卷重来,猛的拉开窗帘,看看外面的景色,很多年未见的红砖结构房屋,望过去仿佛一片斑驳的锈迹,来往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少数民族服饰的女子经过,仿佛在提醒我换了人间。
李煜念诗作别:“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从酒店出来,找了家早餐店吃了一碗饵丝,便打车去了古城。古城的人少的可怜,想着以前很多人吐槽古城商业化,可现在人烟稀少又让人唏嘘不已,毕竟它不是为人们躲避生活烦恼而特意准备的远方。
可以喜欢田园牧歌也可以喜欢钢铁丛林,人呐,不是标签所能简单隐喻的。
在丽江古城第一站我拜访的是徐霞客纪念馆,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游记开篇,天台山,浙东唐诗之路,这是属于我家乡的山川。然后就是登武当山时在博物馆里看到过他的画像,而经此一别,才终于窥得他人生的全貌。
400年前有位少年,在课堂上看完《晋书·陶渊明》,述说自己的志向:“大丈夫应当走遍天下,朝临烟霞而暮栖苍梧,怎能限于一地终老此生?”这可把私塾先生气得不轻。
他一生游历,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走过荒凉的穷乡僻壤,到过人迹罕至的边疆地区,冒着生命危险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并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留下60余万字游记资料经由后人整理成书,而这本书就是地理名著《徐霞客游记》。
让时间回到崇祯九年(1636年),徐霞客最后一次出游,这也是他人生中最悲壮的“万里遐征”,静闻师父和他同行,静闻本是江阴迎福寺僧人,立志将所刺血经奉于大理鸡足山迦叶道场,但前行危殆,湘江遇盗时,静闻为守护徐霞客的行李受了重伤,而后卒于广西南宁。
“西望有山生死共,东瞻无侣去来难”徐霞客写下这首悼词,带着他的遗骨和血经继续上路,他翻越了广西的大山,经过贵州进入云南,爬岷山,过澜沧江。眼前是茫茫万水千山,心里却是千思万绪,历经一年,终于抵达了鸡足山。
在鸡足山奉上了静闻的经书,亲手埋葬了挚友的遗骨,到达云南丽江时已经因足疾无法行走。此时的他认识了一位生命中的贵人:丽江土司木增,在丽江的十余天,他受到木增的盛情款待,而他也在这些日子里编撰了《丽江纪略》《溯江纪源》《鸡足山志》等作品,为云南的历史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所有认识徐霞客的人都说他将埋骨鸡足山,但是他依然想回到他魂牵梦萦的江阴,想到他悲壮三年,一友一仆,都离开了自己,而现在的他也即将油尽灯枯,客死异乡,不由得留下泪来。木增听闻此消息,派人对徐霞客说:你是一个正直的读书人,我要用人心来对待你,他派了七个纳西的汉子,历时五个月,行程四千里,排除了千难万险,硬生生将徐霞客抬回了江阴老家,徐霞客看着长江的涛涛巨浪,激动地说:感谢木增大人,更感谢你们七个人。”因为有木增的此番举动,徐霞客游记才得以问世,带回了这无比珍贵的地理文献资料。
徐霞客是江阴人,也就是现在的无锡,和我的家乡绍兴都地处江南水乡,所隔不远,此番会晤,让我燃起了对徐霞客的敬仰之心。真想追随他的脚步,重走霞客路,即便前路莫测,遵从自己内心,无惧艰难险阻,用行阅的方式实现所思所想啊。
离开徐霞客纪念馆后,我走向了木府,倚楼靠栋,相隔仅数十米。在门口买好票,我跟随导游的脚步,走进了这栋集合了丽江古城历史文化的艺术之苑。木府是丽江木式土司的衙门所在,在导游深入讲解下,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幅涵盖元、明、清三代的历史宏图,议事厅内端庄宽敞,万卷楼集两千年文化遗产之精粹,家院的世代书香,都展现了木式土司在丽江这数百年的励精图治。走进徐木友谊厅的时候,这一幕让我感到非常触动,想当年木增为了保护丽江军事秘密,也没能让徐霞客进入木府,此友谊厅是为了弥补遗憾啊,而那年徐霞客从福国寺五华楼爬上象山,极目远眺,看到这座规模庞大,建筑辉煌的木府,留下了八个字“宫室之丽,拟于王者。”我终于能够代替他触碰到这段历史了。
走出木府,看着木增和徐霞客的雕像,情怀相顾,黯然以勉!
那天我住在老谢车马店国际青年旅舍,和老板谈起疫情对丽江造成的影响,古城的很多青旅都倒闭了,老板笑着说因为前几年赚了些钱,目前还能支撑半年。他拿出他保存许久的徐霞客游记,为我翻到鸡足山那一页,说很多故事都有结束的那一章,但是只要留下一点历史的证据,穷途务必就是末路,结束难免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老谢是古城第一家国际青年旅舍的老板,他早年也游历过很多地方,和我一样都很喜欢历史地理学,他鼓励我多去探索和实践,外在自然环境是影响人文的一扇窗口。
下午我骑车去了黑龙潭,因为丽江博物馆位于此地,可惜博物馆临时闭馆,我便闲游至黑龙潭公园西侧,正巧看到福国寺五华楼的门牌,依稀记得在木府的时候听讲解员提到过这个名字,马上打开手机搜索,果不其然,徐霞客当年在丽江下榻的就是这座福国寺。这一发现顿时让我兴奋不已,当即决定次日清晨沿着这条路爬上象山,看看那拟于王者的木府,并且远眺玉龙雪山。
云南的瓦罐炕肉米线真是好吃啊,从黑龙潭回来途经一小店,在四方桌前端端正正地坐好,等杯盏相递,便席卷残云,香喷喷的鸡汤拌上火腿肠、肉片、西红柿,味道异常鲜美清甜,吃完饭后,红光满面晃荡着向古城走去,古城内也有一家丽江古城历史文化展览馆,东边不亮西边亮,提留着肚子看从前。
从黑龙潭到古城大风车走了十多分钟,向志愿者问起丽江古城历史文化展览馆的具体位置,原来就在附近,走进展馆先从历史迁徙看起,伴随着革囊渡江、茶马古道、木府风云、改土归流,丽江慢慢发展成现在多元的文化氛围。而我在这里开始了解到纳西族创造的一种独特的民族文化:东巴文化,它包含了象形文字、东巴经、东巴祭祀、东巴绘画、东巴舞蹈等,是研究中国远古文化源流的珍贵资料。
在2014年来丽江时,东巴语还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播,而现在古城的店面,公共标示上都有了东巴语的出现,东巴纸的店铺也越来越多。千年前纳西先民,用石用木,创造了文字记录时间,而现在纳西语东巴古籍文献已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记忆名录,人会逝去,但印记永存,又印证了这句话语。
在古城看完展览馆已经到傍晚了,丽江的天空还亮的出奇,好像谁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湖光,我在光影下走向四方街,走向了熟悉的老地方。7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有一群纳西族胖金妹在这里围着篝火跳舞,现在疫情的缘故在加上游客稀少这一习俗也慢慢消失了。我在四方街坐了一会,走到五一街看了眼大冰的小屋,又到大石桥听了会酒吧街音乐。
我突然想起那部《乐满丽江》,靳松、大松、大军、路平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弹唱那首“游牧时光”,记得大松说:真的感谢你们(拍摄组)让我们重新聚到一块,靳松说:唱的时候还有些发呆呢,好像又回到几年前那种感觉,但是我们明白毕竟和过去不一样了。
时间总是把你觉得浪漫的事剥的裸露不堪,但是你最后也应该怀抱一颗浪漫的心去对待它。
回到青旅,和青旅里其他旅行家们挎了一会天,不敢多聊,我怕我又忍不住问出我年少轻狂时问出的那句:旅行真的那么值得炫耀么?现在可没人给我兜底了,回去冲了个澡,美美的睡上一觉,等待闹钟把我叫醒,清晨爬象山,看日出下的木府,玉龙雪山照亮我的前程。
清晨6点半,我从梦中醒来,在门口扫了一辆哈喽单车,吃了碗米线,悠哉悠哉骑向了黑龙潭,如今我回忆起象山的那些石阶,翻看徐霞客当初写的滇游日记,纵观整本游记,滇游部分真可谓神来之笔,徐霞客行走在高地曲屈,绿道成荫的山路上极目远望,心情悠然,他写道“北瞻雪山,在重坞之外,雪幕其顶、云气郁勃、未睹晶莹”而我登上象山也没能看到雪山冰淇淋,云雾像冰淇淋包装一样,只偷偷的撕开了一个角,不肯让我品尝到全貌。
清晨的阳光下,一阵暖洋洋的风吹来,转身向山脚望去,整个丽江古城,四面山峰合围的小盆地都尽收眼底,想起在木府时导游提起现在的木府和当年相比,真是属于风毛鳞角了,那当年,徐霞客看到的那该有多么壮观啊,那是属于1638年明代的木府风云。
下了山之后,我沿原路返回,走进了福国寺。如今的福国寺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内部除了展览丽江古城的历史风貌,还展览了三江并流保护区的珍贵资料。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知道了“洛克”这个名字,他在三江并流地区度过了27年时光,写下数篇风土考察和动植物考察研究的文章,为三江并流地区的发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恰巧也是徐霞客的一生遗憾啊,他当年拖着病体“溯江纪源”见到了梦寐的金沙江,提出金沙江是长江正源,但是后来足疾加重,导致无法行走,终究没能踏足这片神奇的土地,最后只能在马帮和商人的口中,去管窥三江并流史诗般的壮美。我在脑海里思考着他们之间这种奇妙的缘分,走进了黑龙潭旁的丽江博物馆。
进门才发现原来这里主要讲述纳西东巴文化,能够更全面了解传承千年的纳西族文化。从展馆的东巴祭司和祭天仪式等展览我了解到,东巴文化同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古文化一样,也是一种宗教文化,东巴教是纳西族原始宗教,其祭司叫“东巴”,是东巴文化的主要传承者,意译为智者,是纳西族最高级的知识分子,他们多数集歌、舞、经、书、史、画、医为一身。换而言之,东巴文化就是东巴世代传承下来的纳西族古文化。
在博物馆门口拿了一幅由东巴语写成的春联,经馆长一解释,感到特别有意思,以各种动物的形象绘制新春的祝福,形象地表达了所思所想,更增添新年的喜气。我和馆长和工作人员告别后,继续步行回古城,我突然对“洛克”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他的那本《纳西语英语百科词典》对东巴语的传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想去看看为什么一个外国人,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数年,只为研究当地的风俗文化呢?
洛克纪念馆在古城内的一个角落,门口的一面墙上画有他的画像还有晚年写给朋友的一句话:“我宁愿死在丽江美丽的群山之间,也不愿孤独地呆在美国四面白壁的病房里,等待上帝的召唤。”就这样我慢慢的走进了他的人生。
约瑟夫·洛克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一个仆人的家庭,少年略显内向,总是幻想环球旅行,并为此自学了包括汉语在内的各种外语。在大学毕业后他拒绝父亲为他规划的未来,独自逃离维也纳,在欧洲各地流浪,随后又在北美和加勒比海等地漂泊。
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他来到夏威夷从事土生树木的研究,让他从最初的植物采集员逐渐成长为植物学教授,并成功进入夏威夷大学,从事植物学研究工作。但后来因为标本归属权和夏威夷大学闹翻了,转而在美国农业部谋得远东地区农业考察员的差事。
就这样,他来带了云南,来到了丽江,研究植物样本。他用了一年多的时候,顺利的完成了美国农业部给他的任务,但此时的他觉得这次探险考察还没有达到他想要的名利,他还不想回美国。恰巧有人告诉《国家地理》杂志,洛克正在云南考察,于是同意为洛克在云南的探险活动提供经费。而为《国家地理》写的文章和拍摄的照片,更是让洛克名利双收。
在展厅的门口,讲解员峰哥和我坐在一起,和我讲述着洛克的人生,如果说洛克前半生是为了追求名利才留在丽江,那他接下来的举动肯定让你感到诧异。人的境遇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抛弃了什么又带回来了什么,明知不可测也得出去闯一闯。
在长年累月的考察中,他逐渐从一位以猎奇的目光扫过丽江风土人情的人,变成被当地民族文化所蕴藏的无穷魅力所吸引的学者。他请求《国家地理》资助对东巴文献的研究,但该杂志所关心的更多是读者的趣味和文章图片所带来的商业价值,断然拒绝了洛克的请求。
而此时洛克与美国农业部、哈佛植物园的合作关系也宣告结束,此刻的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但是,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义无反顾的变卖了所有家产,带上所有用来养老的积蓄回到这里,全心投入对纳西文化的研究。后来战争爆发,他不得已离开丽江,而一颗日本鱼雷恰巧击中了洛克的所有家当,其中就包括那本英语百科字典的手稿,他几乎崩溃了,但是,永远有这个但是,它是所有命运转折发起的号角,他60岁高龄,重新回到丽江继续完成这本著作,这一呆,又是三年。
对了,你之前问的那条洛克线就是此时的他从木里穿越到贡嘎岭地区留下的足迹,后来甚至激发了詹姆斯希尔顿《消失的地平线》的创作灵感,那条洛克线留下了多少浪子游侠的故事啊。
正是洛克不再追求名利,让他后来取得了那么多的成就,记录下那段濒临泯灭的古代纳西语言文化词典,并把东巴文化介绍给全世界,可以说丽江现在的发展,很大的功劳都在洛克身上。
霎那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突然间回忆起那位曾拖着病体,他穿越流沙之地,见到了梦寐的金沙江,并否定了《尚书·禹贡》中关于“岷山导江”的说法,提出金沙江是长江正源的徐霞客。他们为什么都有那么大的决心呢?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我想应该都是对自然的那份热爱吧。
我转头问峰哥:洛克和徐霞客可不可以进行对比呢?他说相同之处在于探险,但不同之处在于徐霞客是个人爱好,而洛克是农业部委派,他们的出发点不同,但是后来的他们都醉心于地理文化的研究。但如果谈到洛克的意义肯定是要和丽江挂钩的。
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对徐霞客的了解还不够深入,想着等会还要去徐霞客纪念馆一趟,再看看他的个人经历,走之前峰哥推荐我去王丕震故居看看,他曾写过一本博士洛克的书可以看看。我和他告别后走到附近的三联韬奋书店,买了一本近几年出版的徐霞客游记,就快步走向了风雨流芳牌坊下的徐霞客纪念馆。
因为感觉听完讲解有所得,所以一进门我就请了一位讲解员,想了解一下徐霞客在丽江的经历和他的改变。讲解员说徐霞客前期的游记以叙述描写为主,还写下了当时的所思所想,到了后半期则侧重于考古议论说明为主了,说明了他心境的改变,想更系统考察祖国地貌,此时的他已经从小我融入大我,在地理学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听到这里我反观洛克的经历,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如出一辙的改变。我继续听下去,而他在丽江呆了16天,受到木增的热情款待,为木增《山中逸趣》作跋,编校《云薖淡墨集》,并为木增四子辅导作文,两人心心相惜,而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考察长江的上游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之前走了八个省市自治区,亲自探访了南方的山脉还有水系,用事实推翻了岷山导江的谬误,提出金沙江才是长江上游的论断,并留下了千古名篇《溯江纪源》。他有严谨的科学探索精神,也有坚持到底的毅力,不为名不为利,求知求真,这种精神更令我敬佩(本想从大理前往鸡足山,后来也没有成行,希望有机会再去徐霞客的故乡拜访吧)
这天下午,丽江古城阳光明媚,我在古城内瞎逛,去了雪山书院,在大研花巷听了会歌,上了狮子山万古楼,拍了很多很多美景。听峰哥讲的,我还去了王丕震纪念馆,他是一位作家,主要创作人物传记,以自己独特的眼光来描写历史人物。
在纪念馆墙上有一段文字让我印象颇深:在王丕震从事养殖事业期间,突然看到一些片面贬损武则天的作品,颇为愤愤不平,他想不通为何对历史人物总是那么苛刻,于是他觉得对武则天这样的历史人物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开始创作长篇历史小说《则天女皇》,就这样他走上了一条“奈何笔端起神韵,著书百卷惊世人”的创作之路。
他在书桌上博览群书,笔耕不辍,在不足14年的时间创作了一百部长篇历史小说,就像徐霞客和洛克一样走遍了名山大川,以文字会晤过去,历史代替地理出现在了他的世界,不也是另一种行阅人生吗?
在1999年的时候,金庸来到丽江,对王丕震说:“你一定要写写洛克,他对这方水土的痴迷,如同殉道者。”就这样他记录下了洛克的一生,反观王丕震,他在病床上依然记录着他痴迷的历史人物,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殉道者目无旁顾,直至死而不悔”他们的一生是无比精彩的。
那天我还去了顾彼得旧居,但那个时候房子还在改建,展览暂不对外开放,我在负责人手里买了一本他写的《被遗忘的王国》,等在旅途中看完这本书后,我才大致了解他的人生。
顾彼得是一位善良诙谐而又踏实肯干的人,他受当时国民政府孔祥熙的委派下来到丽江,组织中国工业合作社。那时的丽江,顾彼得和洛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本《被遗忘的王国》的扉页上甚至写着谨以此书献给约契夫·F1洛克博士。但是他们却是两种性情的人,顾彼得更多是带着情感体验融入丽江的生活,而不是停留在事件与现象的勘探与记录上,无论当时的当地人对外国人多么怀疑和不友好,他始终用诚心打动他们,并把自己的真实经历记录下来。纳西、白族、彝族、藏族奇特风俗一一展现开来,而作为这些有趣的人和事的背景的则是丽江及周边地区震撼人心的美,鲜花盛开在如茵的草地上,江水滔滔,四季宜人,每日美酒欢歌,那种无拘无束的欢乐生活从纸面透出来,深深震撼我的心。
直到1949年的“红色政权”接管了丽江,出于对自身不确定和对未来命运的怀疑,洛克和顾彼得都离开了这片深爱的土地。洛克临上飞机前泪流满面的英语对送行的人大声喊道:我会回来的,我肯定会回来的,结果他们都留下的深深的遗憾,洛克纪念馆墙上的那句话记录下了这份真诚。
而在这本《被遗忘的王国》结尾,顾彼得这样写道:“在其它方面对我十分苛刻的命运,却仁慈地赐福给我,让我在亚洲作漫长的旅行。直到现在,我内心深处仍感到这次旅行尚未结束。我很早就梦想找到并生活在一个被大山与世隔绝的美丽的地方,也就是若干年后詹姆斯·希尔顿在他的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中描写的“香格里拉”。小说的主人公意外发现了他的“香格里拉”。而我在丽江,凭我执著的追求寻觅,我找到了我的“香格里拉”。
我觉得,顾彼得就像何伟一样,单纯的呈现了他所看到的中国的种种现象,但我们可以深刻的感受到有一种关怀藏在里面,那是个人史的厚度,所蕴育出的人文关怀。
(附:后来重看身边的江湖,野夫在香格里拉散记里写道无论耶稣还说佛陀,都不能保证人间没有乱世,50年代初,这里最后一个会说藏语的神父接到驱逐令,他必须像他世纪初的前辈们那样,匆匆撤离这块他已经倾注无限感情的土地。淳朴的村民不谙世道的颜色,牵马相送,茫茫雪山上留下乱离的蹄痕,很快又被新一场深雪覆盖。
他还写道义和团灭洋扶清,烧教堂驱洋人,可是有几人知传教士都是反对鸦片战争的。正是他们屡屡向英国议会揭发抗议,最后导致英国决定在1908年终止鸦片贸易。
园子中还有几棵大树,浓荫覆盖着两所小坟——都有石碑,一有名,一无名,但他们都来自法国。)
那天离开正在改建的顾彼得旧居,我提着刚买的两本书,走出了古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冒出了许多游人,安静的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我逆流而行穿行其中。只有两天时间,丽江成了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昔日的丽江,即使只在顾彼得笔下惊鸿一瞥,已令人惊艳,而今日的丽江承载了过去太多的历史深度,变得更加迷人。
隔天清晨,我搭车来到丽江火车站,离开了这里,而我,终于要去大理。
从丽江坐K9628来到了大理站,刚一下火车,就想起很多事情。记得那年,在这个车站发现我身份证丢了,急的我是上串下跳啊,在走过的地方拼命的找,最后只好在旁边办了个临时身份证(后来才发现,原来拉在老房子了,拜托店长帮我寄了回来)
走上熟悉的8路公交的时候,心里突然跳了一下,看着窗外通透的蓝,丰腴的云,悄悄的说了一声:“嘿,我回来了。”流连啊,一掷如梭,转眼六年就过去了,六年,生活的离散团圆,得到失去,犹如苍山间翻涌不歇的云雾,早已融入此间山水之中;一如洱海亘古不变的日出,随着年月更迭,于静谧无声处循环往复。人生不能重来,所以往事不可追;因为往事不可追,所以所有的经历都弥足珍贵。
我回忆着那些过往,坐在椅子上抱着我重重的包,大理的公交车还是颠簸的那么厉害,它沿着大丽线一路向北。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儿广播就传来了,下一站,大理东门,走下公交车,倾城的日光下,是一个白灿灿的大理古城。
在大理我住的是大理福尼亚国际青旅。没来大理之前,我就和果子园老房子的晋哥打了个招呼,说我还想住他的青旅,他说青旅已经拆了,一晃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而大理福尼亚是他推荐的青旅,一进门,就有过去那种有朋来自远方不亦乐乎的亲切感觉,拿好床单被罩,在房间里放好行李,整理了一下,迫不及待的走出门,我想看看大理古城过去和现在的改变。
阳光从背后刺眼的照在地上,时间静止在洱海门城楼上。记得那年是8月初,火把节的开始,我和她一起从老房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厚厚的火炬,路过一群人就耀武扬威的向他们炫耀我们手中的光芒,走到洱海门时更是喝到兴起,放浪形骸于外,我们醉着,唱着,直到霞光遍野,火光四散...
我真的很想和它们拥抱,我贪婪的注视着过去,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梦,一个清晰到让我难过的梦。后来的我知道了火把节真正的含义,松明楼火烧五诏首领,慈善夫人追随亡夫而去,矢志不渝,这是火焰下彼此的约定。可惜熄灭的火焰,我再也不愿再想起。
路过果子园的时候,我转身去老房子所在的位置瞅了眼,现在的招牌上写着宠物之家,而我曾经在这屋子的横梁上写过一段话:“苍山洱海旁,你在我身边,凤凰、武汉、庐山、厦门、西藏、云南...”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终于消散在了过去。但不是伤感,更无关风月,只想在越来越收敛和安静的日子里,和往事干个杯。
敬那些年走过的路、喝过的酒、流过的泪、追过的日月星辰。
敬曾经的鲜衣怒马,大理的万古长天。
那些日子,我又一次沉浸在大理烟丝醉软的空气里,白天在古城闲逛,夜晚和朋友们一起玩狼人杀,乐得自在。恰逢除夕,青旅里的住客们约好一块过年,准备起年夜饭来也是格外认真,几位大厨掌勺,其余的打下手,剁饺子馅的咚咚锵锵声里,天南海北的一群人聚起来,单是关于过年的记忆就能聊上好久,年夜饭的花样更是丰富,必不可少的鱼肉、用来努力加餐饭的红烧肉和肘子、虾肉、排骨等陆续登场,更有过年必吃的拔丝地瓜,电视里播放着春节晚会,我们一起吃着饺子举杯庆祝2021年的到来。
打出这行字的时候,耳边仿佛响起了笑声和歌声,眼前还有那张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笑容洋溢的脸。我们在青旅门口放鞭炮,放之前我还郑重其事的让一哥们说了一句:大理福尼亚青旅祝你新春快乐。因为在外过年,年的滋味就是一起过年的人。只有有缘的人才能一起度过某个重要的时刻。
那一束束拔地而起的烟火见证了我过去每一次美好瞬间。新的一年,闯进来了!
年后那两天,除了在榆都影城看了场唐探三,几乎哪也没去,青旅二楼有吊椅,云,目之所及都是云,整天看书,院子里走走,在门口晒太阳,实在让人沉迷。初三,我独自步行到古城的新华书店,买了份大理的地图和一本《神奇美丽的大理》,想着不能和过去一样了,要抓住在这里的每一分钟,去看看曾经没有见识到的风景。
我把地图从古城定位,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北边有喜洲严家大院、海舌公园、周城扎染博物馆、上关花景区;南边有张家花园、洱海月公园、大理博物馆、风车广场;左边是苍山,沿路有无为寺三塔、天龙八部影视城、地质文化纪念馆、感通寺、寂照庵、波羅寺等寺庙;右边是洱海,分别是才村和龙龛码头;中间的大理古城内有文庙、杜文秀元帅府、非物质文化遗产纪念馆等景点,沿着这五个方位依次探访。
我最先去的是西线,从天龙八部影视城开始,出发前我租了一辆哈啰的电动车,7天才69元,比古城的便宜多了,充了会电便扬帆起航,骑过一段颠簸的土路,崇墉百雉,俨若雄关,眼前出现五个大字“天龙八部城”。1998年金庸来到大理,受到热情招待,他说:“如果能早来大理,《天龙八部》可能会写得更好一些,我没来过大理时写大理,大概前世是大理人”而这座为拍《天龙八部》而建的影视城,门前的这五个字就是当初金庸题匾,还有这幅“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对联。
想起2018年金庸过世那年,我在朋友圈写的便是这14个词,后面还附上一句“游魂少年游侠客,夜上戌楼看射雕,先生走好”。修佛向善之人终有高寿,金庸笔下的大理国以儒治国,以佛治心,这种儒释双修的宽容谦让从皇家渗入百姓,民间至今仍有段氏礼佛遗风,宗庙香火繁盛,民风淳善宽容。我想,金庸来世也留在了他的笔下。
从城门走进影视城,一幅商铺林立的清明上河图渐已形成,颇具宋代大理古风。导游和我一起走在热闹的集市中,开始为我讲述着这段历史,从“前理国”和“后理国”的划分,再到高升泰篡位,后理国开国皇帝段正淳的励精图治,至此进入了《天龙八部》相关的历史。
纵观全书,段氏是非分明侠肝义胆,行事有礼有节遵循江湖道义。少室山上群豪要围殴萧峰,段正淳明知不敌,却指示臣下相助萧峰,只因“此人于我有恩”,大理众士明知有性命之虞却也不作分辨,齐声道:“原当如此!”好一句“原当如此”,短短四字尽显大理男儿的侠义心肠!
于是我问导游:现实中的大理是否和金庸小说中那一样存在江湖色彩?导游和我说:可以这么说,因为大理有妙香佛国之城,家家户户都信奉佛教,佛教用真心换的这包容的世界,才得以让这片江湖存在。因为只有佛教的领袖,敢于在全世界宣称,我尊重世界各种宗教和他们的信徒。
无私换得包容,而包容成就江湖。
大理的历代皇帝有很多选择退位出家为僧,崇圣寺有九位皇帝出家,在《天龙八部》中称为“天龙寺”,无为寺就更传奇了,有二十几位皇族在此出家,这是一个隐逸遁世的理想国。
如果说武汉的江湖是大江大河,那么大理就是侠隐的江湖,从一个江湖消失,隐入自己的天地,找回了熟悉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8、90年代见人就打招呼的熟人社会。
很多年前,我就对隐士文化很感兴趣,从浮生六记中的布衣菜饭,可乐终生,再到魏晋时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乱世,文人们治国平天下从士的愿望破灭,只能寄情山水,纷纷兴建属于自己的园林,打造属于自己的小世界,精神世界。
现在想来,苏州园林和大理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隐逸文化的代表,专注现世的享受和静雅生活的追逐。但是我心里依然存在一个疑问?这一份隐居是否属于自我的无奈呢?表面“魏晋风流”,内心“惶恐不安”,那些决定退出内卷的人,它是逃避,还是胜利?是自我放弃,还是自由意志的贯彻到底?是自私凉薄的任性,还是适合时代萌芽的个人主义?
2015年,我来大理时,带的毕业设计课题就是阅读与旅行,那是我第一次在路上阅读,当我看完那本《身边的江湖》,其中一句书评是这样写的:“我竟觉得这是一种休闲也是一种群体式的放任自流。”对人性有一定的了解后不失忠恕,而非随流逐世,我逐渐了明白了精神世界的满足和物质世界的丰盈同样重要。
回过头看,那年第一次行阅大理,也是转变的开始,这个世界的有趣和真相,就在于它的丰富多彩,文化深厚博大,对各界人士的包容接纳。
生活其中的人,能够去探索自身的命运,找到安身立命之本,为这个世界创造更多的美与可能,诗意的栖居,开心的过好每一天。
理想生活的好处是,每个人的理想都是不同的,大家漫山遍野撒着欢玩命追,追出个百花齐放来,罗素先生说的参次百态乃幸福本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西线上的苍山上分布着许多佛寺,且占地优,那些天和青旅的伙伴沿着苍山东麓一一探访。
无为寺位于苍山兰峰脚下,一到便觉身心收摄,似乎离天也近了些。“有为无为,有岸无岸,身居龙渊,心达彼岸。”此偈语是无为寺的真实写照。历代皇帝在此出家,包括天龙八部中的段誉,但是国之历史,何曾有寺庙长久,历史上的无为寺经历了多次毁坏,寺庙有它自己的命数,只是在等待那个命定的人!
信仰被心中有佛的僧侣所传承,默默地重修着无为寺,一代又一代,一袭袈裟、一个剃刀、一片菜园、一座小庵,便是四大皆空的佛门生活。如今的无为寺,依然有人在努力守护着这片宁静,寺前有一声明:“无为寺乃清修禅院,不向游客收取任何费用”。至今为止,无班车直达,只能步行前往,正因为如此,真正虔诚者得以展现。
那天我们步行了一个多小时,穿行在苍山之中,翻山越岭,终有幸造访,在氤氲的香炉前虔诚膜拜,院前一颗唐杉,胜过言语无数。
大理的佛寺总感觉和其他寺庙不同之处,以它独有的风骨,秉承着佛家之本性,宽容于世,清净无为 。
感通寺、寂照庵、菠萝寺位于苍山南麓,天朗气清之日,我搭乘感通索道后步行前往,二月的苍山,已经绿意盎然,松风、云涌、鸟啼、水响,皆为景色。在玉带云游路徒步两小时余,苍山雪得以相见,彼时风劲,吹散浮云,漏出大片蓝天和阳光,我开始在玉带路上奔跑起来,这一片景色里,深浅浓淡,诸色齐备,欲偷古人笔意而不得。
时有浮云起,群峰隐不见。君且自珍重,留诗待故人。
感通寺旧称荡山寺,始建于汉,重建于唐,现遗存一寺一庵(大云堂和寂照堂),我站在碑壁遥望着它的历史。
明朝洪武十六年,感通寺主持无极禅师身骑白马,手持山茶向着遥远的南京出发了,恰逢国运昌盛,茶花盛放,白马在朝堂上突然嘶鸣,满朝文武为之一振,朱元璋龙颜大悦,立马颁旨赏赐无极禅师,此前千年一直游离在中华帝国势力之外的云南地区,开始了与内地的同化进程。
后来,明代云南大儒李元阳和杨升庵结伴同游大理,住宿感通寺二十多日,在此校注《六书》将此楼题名为“写韵楼”。担当和尚晚年常住感通寺,因仰慕杨升庵的品学,重修“写韵楼”,在此留下了“龙女奇花传千古,名士高僧共一楼”的千古佳话。
作为明代三大才子之首,杨升庵在后世闻名,是因为他那首著名的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但我想为大家讲述一下他的生平,之前我对他了解甚少,在天龙八部影视城的时候我曾问导游:在大理的历史上,有没有一位隐居在此为值得为后世传颂的人,他提到了杨升庵,他说这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位大家。那时我把这个名字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直到现在,我看完他的整本历史,才真正的进入到他的世界。
杨升庵生于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自幼聪慧过人,又非常好学,诗词歌赋为之一绝,与诗书画怪杰徐渭并称为“明代三大才子”,明朝正德六年(1511),获殿试第一,后任翰林院修撰,因"议大礼"案触怒了嘉靖皇帝,被嘉靖皇帝视为眼中钉,在先后两次廷杖差点被当场打死后,被嘉靖皇帝下令发配充军到云南,写那首词时,他正好戴着枷锁,被军士押解到湖北江陵。当时一个渔夫和一个柴夫在江边煮鱼喝酒,谈笑风生,不由令他感慨万千。
是非成败转头空,再大的官、再高的位置也是浮云。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要用淡定的心态面对尘世。他想告诉自己的妻子黄娥,不要太悲观,要平淡看待生活,并照顾好家人。此后,黄娥曾越山涉水,到云南永昌探望杨慎,并在戍所住过两年多的光阴。
“胸中实不知有几斗热血,眼中实不知有几升热泪”。在被贬云南的35年时间里,他始终不肯向皇权低头,而是隐居在偏远之地,过一种远离政治具有诗意与尊严的人生,他并未因环境恶劣而消极颓废,不仅寄情山水,而且悉心著述,为白族修史,关心人民疾苦,不忘国事,这是身体的流放,但是精神的升华。
于是,就在被贬云南六年后,43岁的杨升庵与32岁的大理土著李元阳结成了挚友,一起相约,登上了这座苍山之上的感通寺。感通寺之游29年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72岁的杨慎最终老死云南,状元死了,但感通寺,一直留着他的声名,这一生为我所敬仰。
而当年徐霞客在那次悲壮的万里遐征来到感通寺亲口品尝感通茶后,称其“绝以桂相似”,“茶味颇佳”。或许,在白马茶花的映照之中,失落的杨升庵、奔走的徐霞客、乱世之中的担当禅师,一切欣喜愁苦,终将透过感通寺的一杯清茶,伴随着苍山洱海和暮鼓晨钟,与你我相会于时空之中。
步行上山,寂照庵上以花供佛,被称为中国最美的寺庙。照壁上有迦叶尊者的拈花一笑的四字禅机,也算是了了我无法去到鸡足山迦叶尊者道场的心愿。他从鸡足山的某处等待着未来佛弥勒降生,并将佛祖袈裟转交给他,而我在此了解了佛陀心意,将入寂灭,乃往鸡足山。
菠萝寺上吃斋饭,经过寂照庵后,会有路标指示菠萝寺,水泥路走完后是泥土路,路窄坡大,曲径通幽。一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圣应峰南麓,正好中午12点,寺庙开饭,20元钱,味美量足。我坐在庭院的木椅上喝着热茶,看着寺内的景色,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风铃铛铛作响,院里的玉兰树的树枝随风倾斜,几片玉兰花散落在地。
经过岁月的洗炼后,菠萝寺显得俭朴,身在其中,平和喜悦,许久后与师父做别,此去山长路远,下次再见,不知何时。
从苍山下,回到青旅,我在二楼吊椅上久坐,阳光从天空上照进来,那治愈的蓝色让我从历史中醒来,仿佛从孤独的洞穴中重回人间。我走到厨房,下了碗饵丝,慢慢品尝这属于云南的风味,展开地图,规划接下来要去到的地方。
那天我在古城里闲逛,从古城南门沿着复兴路一路往向北,杜文秀兵马大元帅府内藏着大理博物馆;五华楼见证南诏国历史的兴衰;文庙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大理的标志;大理电影博物馆有《五朵金花》光影变幻的往事;蒋公祠传承了大理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玉洱园内白族金花弹唱着三弦。
顺着人民路抬眼望去,尽头便是云笼雾罩的苍山十三峰,自然生在画中。我在人民路上发了会呆,年后的大理,没有太多游人光顾,自然摆摊的人也少了很多。
大理古城还是那个古城,摒去热闹和喧嚣,我喜欢它真实的样子,普通纯粹带着常日烟火,盖了几个邮戳,逛着洋人街的本地集市,突然看到当初在这买的同款东巴裤,对比了几家店铺,进去买了一条。傍晚时分,远处的云朵翻滚,夕阳透过云层点燃了火烧云,而我取道红龙井,去品尝一然堂的素斋。
素斋自助,每餐4菜一汤,每人只需5块钱,饭堂内佛音悦耳,边吃边听,很有禅意。我吃完饭后,看见一然堂门柱上写着一幅对联:人生佳肴无非养生延寿素食当推第一,中华传统书在孝亲尊师慈悲普世皆然,公告上还写着一然堂坚持十多年现在顶着疫情压力任然没有涨价,希望大家懂得珍惜,吃的欢喜。我拍摄行阅视频时,门口的义工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我说是的,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慈悲喜舍、善良道德尽在其中。不由得让我震撼。
后来看《苍山下》,野夫在里面写大理的素食圈子看上去多像是一些茹毛饮血的猛人,这次我就看到了一位,但他们确实自觉坚守着素食,此谓心中有素,慈悲喜舍,懂得惜福,再次在这妙香佛国中受教了。
在古城逛过几家书店,新华书店、大方书店、猫的天空之城、樊登书店这几家,曾经古城内的海豚阿德书店现在搬到了床单厂,离我住的青旅并不远,那些日子经常去海豚阿德书店看书,看的久了,也就买了几本作为留念。
手里这本《苍山下》就是其中之一,据说这本书只有在大理才买的到。野夫的笔下,大理居住着一群逃离世俗、寻求江湖生活的人,他们饮酒写诗作文,调侃大话,放浪形骸,过着自己洒脱的日子;也许不惊天动地,但是心自怡然。
而阿德在卷首写道:现实社会中,主流价值观每一秒都在吞噬着我们,为了成功而不断奋斗,早已没了寻找兴趣的时间和空间。来大理长居的多数人,会从半梦半醒的追名逐利中醒来,重新启动人生程序。在摆脱成功驱动的巨大齿轮后,找到新的轨道上自我运转起来。
在大理不能算是小隐,是大隐,还在江湖之中,或许你在路上遇到的某一位人,心底的故事正等着你去挖掘,而这本书就是为了展示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也许他们是很多人眼中的失败者,和这个主流社会格格不入,被现实法则所打败,但庆幸的是,他们在大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管以何种方式活着,大理以他的包容性成就了这个江湖。这也是我之前写到的内心的转变,总要有一个地方,能让人们独守自己的那份坚持(在苍山下葱婶面对出版社的修改稿生气的说:一本书的意义是让很多人读到他么?一本书的意义是找到真正喜爱它的人,这不就是苍山下想要讲述的主题么),并开心的过好每一天。我想我未来还会来大理的。但我生先士卒,我永远都不会隐,不求解脱,不求世外的智慧,只求在行走中了解每个人不一样的人生。
在海豚阿德买的另外一本书是《身边的江湖》,这是我15年的行阅书目,想再看一遍,看看自己心境的改变,这本书有篇文叫做《散材毛喻原》,是那个时候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毛喻原是人名,所谓“散材”源自于庄子,庄子称那些歪脖子树为散材,正因为它不成材,才免于斤斧之祸。这些树木由于对别人无用成就了对自己的大用,遂得逍遥。从市井的势利眼光看,这样的人生迹近失败。但唐诗还说:今日散财遮不得,看看气色欲凌云。千载以来的君子士夫,独爱散材一般自由超迈的人生。
也许,这也是那些疑问的开始,而我再次重读这篇文章,看毛喻原立于世外,自己写书自己印刷发行,仅仅是为了让朋友们阅读到这些真正可贵的思想读物,身处繁华闹市,过着一种异常清贫和深居简出的生活,认为人之强大不在于拥有物质的多寡,而在于精神的富有。
野夫曾经在采访里说:我们没有什么伟大的价值,只是提供一种活法,提供一种新的选择,证明这样活也能活得很好,活得很有尊严。
苍山上从史前就开始形成的森林一样,它们的存在不是为了创收,树按照年轮的方向生长,洱海慢慢流向湄公河,哪里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不要刻意的去创造价值和意义,时间自然会描绘出心灵的圣景。这样的状态大概就叫无心吧,应无所住而生其真心。
(最近看的锵锵行天下中, 周轶君引出了尼采的一句话:人是桥梁不是目的地,都是不断的往外延伸而已。又让我感悟颇深)
正所谓礼失求诸野,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地处中国的西南边陲,就地理位置而言,绝对够遥远够偏僻;就与文化中心的距离而言,也够外围够边缘,可这里有始建于明代的文庙,有熟知人文掌故,埋纸堆读写并传承民间道统的遗民,寒衣素裹,坚守古礼。照壁上书“孝廉遗风”。在内地更乎罕见,
身边的江湖,就是广大的民间,身边的布衣奇人,那些道义的传承,出世入世,遂得逍遥。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日。早晨7点我从闹钟声中醒来,匆匆洗簌了一番,就骑着电瓶车,在清晨的寒风中穿行,去龙龛码头看朝阳升起。它曾经是电影《心花怒放》中梧桐客栈的拍摄取景地,这部电影也带火了大理的旅游。那首《去大理 》唱出了多少人的心声,而我只记得那面被涂抹的墙壁。
清晨,惊见纯白海鸥翔舞于洱海之上,苍山上云形蔚如龙虎,这意味着日出即将挣脱山头,给所有等待它的世人一场惊艳的美丽。
我太喜欢看日出了,太阳一点一点的出来,周围的景物在光线变化下也发生变化,而且那变化是每时每刻都发生着的,你可以什么都不想。我是个俗人,我从没感受过那种洗涤心灵的神圣,但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羊卓雍错的日出,那次近5000米海拔的奔跑真的让我感觉自己走到了天地尽头,一个人坐在山头我他妈竟然哭了,那年,我刚刚19岁。
走在码头的步道上,惬意的看着周边的景色,洱海风的清凉,让人神清气爽。旭日东升,雾气渐薄,光芒逐渐加强,眼前的房屋与步道都露出了清晰的轮廓。每一个日出都值得歌颂,不如说每一个未来都值得期待,待晨光破晓,天,已大亮了。
经客栈老板询问,当初拍去大理布景的梧桐客栈因洱海治理已经拆了,我站在它原有的位置之上,想象着电影里发生过的场景,原来很多故事都是相似的,但总有那么一些东西不曾改变。我很明白,行远要先放下,行野无疆是这句话的最好诠释,但越想放下却越放不下,有些事,有些人,注定要一辈子铭记。放下的另一种方式是接受,当你接受这件事的本质时,其实之前所有的执念,都已经消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放下呢?
骑车返回青旅,路过一家大门紧锁的梧桐客栈,仿佛暗示着故事的续篇。那天在青旅里和朋友一起做饭,在古城农贸市场买了一些蔬菜和肉类,炖了一锅玉米排骨汤,一盘我最爱吃的肉末茄子,一盘清炒芥蓝,一盘酸辣藕丁,一起细细品尝。
忽有故人心头过,回首岁月几度秋。时间太快,人也太快,我们抓不住回忆。这些年的旅行不愿再去认识那些一面之交,是的,为了避免结束,我避免了一切开始。
关山难越,谁失悲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当初在大理老房子的那些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旅行的相遇与分离,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恰是这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了回眸,味觉储存了人生的滋味,在彼此记忆中,也在望得见的视线里。
三塔离青旅不到三公里,从一塔路右转到西景线顺势抵达,本想请个导游,奈何费用一百多,囊中羞涩,只好在手机里买了一个10元的讲解语音包,跟随着语音,我走进了崇圣寺三塔。
崇圣寺(天龙八部中的天龙寺)早年毁废不存,遗迹仅存古塔三座,千寻塔是大理国时期最古老,也最为宏伟的建筑之一,千百年来历经多次强震仍巍然屹立,其建筑成就实在难以估量,在塔的不远处,有一道砖砌的照壁,上面刻有四个金色大字:永镇山川。用他佛陀般的眼睛,注视着故土沧海桑田的变迁。
大钟楼、雨铜观音殿、崇圣寺皆在一条中轴线上,天龙寺外的恩怨与柔情,留在了2018年那天,或许,这也遂了佛家的因果教义,芸芸众生、娑婆世界,世间一切无常,却又早就定了因果。在三塔外的公园看到三塔倒影的景象,我,在历史中沉默,像湖面上时而吹拂的倒影,想印出前世今生。
骑着电瓶车去三塔附近转了一圈,羊苴咩城遗址在公路的右侧,彼时的南诏、大理国只剩下城墙遗迹一道,我站在消失的城门外望洋兴叹。当我走到元世祖平云南碑,看到大门紧锁的公园,好像在说服我这是历史的反抗,曾听导游说,非常感谢元朝,因为让我们都成为了中国人,忍不住想说:同化只是无法改变后唯一道路,但更应该记住大理国绚烂的文明,及文化未来得到的传承,前世不忘,后世之师。
路过双鸳那块牌子的时候,想起她在这里居住,心情很平静。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回不去的经历总能被放下,在武汉飞往丽江的候机场,她对我说你把我删了吧,我回了句我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竟没有半点犹豫,潇洒的说了句拜拜了您嘞,就删除了跨越半个中国的记忆。可是啊,可是过往便是过往,不可磨灭啊。可是过往也不是过往,那个所谓的过客,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偃松千古,无寡鹤之悲。文梓百寻,还见双鸳之集。
喜洲,在大理的北边,离古城有将近20公里,次日我骑着充满电的电动车,沿着大丽线出发了,远处的洱海若隐若现,路边大片大片的稻田,四季更替,仿佛找到了当初环洱海的那种感觉,夏日晚风吹拂着背后秀发随风摆动,道路永无尽头。
我走下电瓶车,在当初拍照的喜洲牌坊正义门那发了会呆。六年前来到喜洲旅行,游人三三两两,本地人过着安静的田园生活,远没有现在那么热闹,被那时的生活气息所感染,想着未来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时过境迁,迫切留一份过去的宁静给自己。
我开始去了解白族建筑,当初只在这住了一晚,没有好好探索此地,而弥补遗憾最好方式就是立足当下,我把车子放在一位阿姨家充电,走向了严家大院。
作为南诏国存留下来的千年古城,喜洲保留着大量精致的白族传统建筑,走南闯北的商人积累了财富后,回到家乡建造一座座深院大宅,严家大院就是其中的典范,大院一进四院(两个“三坊一照壁”、两个“四合五天井”)外加一座小洋楼的设计十分豪华,原主人是喜洲富商严子贞,他是喜洲永昌祥的创始人。
永昌祥以茶叶起家,生意贯通神州大地,甚至做到了东南亚,严子珍在巅峰期财富更是富冠大理。所以严家大院也被世人誉为历史博物馆。
所谓“三坊一照壁”就是折射阳光与遮挡大风的照壁与正房和厢房做三面环绕之势;照壁上有精美的绘画诗词作装饰,在白族通过照壁便可知主人家的姓氏,比如,吴越世家为钱姓,我姓张,照壁上写的就是百忍家风,源自唐代养生家张公艺的故事,张姓以此作为家风就是教导家族世世代代都能够学习张公艺的治家之道,正德修身,礼让谦和,建立起和睦的家庭关系。“四合五天井”指的是四坊围合,加上四角的耳房形成的一大四小五个天井;“走马转角楼”是房屋交汇,走廊四周连通的意思。
白族建筑与徽派建筑外观上有着几分相似,青旅一朋友和我说是徽商和流官经此带来,但我觉得徽派建筑显得典雅,而大理的建筑更豪放与旷达,网上搜白族建筑的水平在南诏大理时就已相当成熟了,山墙屋角均用水墨图案装饰,大理石屏等组成雕梁画栋,翘角飞檐,感受到大理人热爱生活,享受大自然的怡然自得。
严家的后院,是充满欧陆风情的洋楼小花园,导游说这里曾接待的贵宾,赫赫有名的有孙文,还有文艺界的老舍与徐悲鸿,当导游提到这里也是华中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前身)抗战迁滇校址,突然内心一震,这里原来也是我的母校啊。
抗日战争爆发武汉沦陷,校长韦卓民带着师生避走西南,而严子珍邀请他们进驻喜洲。此刻写到这里我不禁泪润眼眶,我想起了巨流河,想起了西南联大,想起那些日夜奔走的学子,当个人命运和时代的转折连接在一起,如浮萍般无依,但是,我永远记得那首勉词:
西山苍苍,滇水茫茫。这已不是渤海太行,这已不是衡岳潇湘。
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
赶紧学习,赶紧准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都要我们担当!
同学们,要利用宝贵的时光,要创造伟大的时代,要恢复失掉的家乡!
几经辗转,于1939年3月16日,华中大学终于落户大理喜洲。滇西文化、淳朴民风给师生精神的滋养,人格的熏陶,学校师生们刻苦教学,勤勉工作,期间撰写大批有学术价值的论著,为社会培养了大批专业人才,其中云南籍学生300多人,这些人后大都成为云南的强梁骨干。华中大学在滇西期间为当地注入了新的文化气息,促进了当地社会生产和民众生活,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当我参观完毕,向出口走去,忍不住回眸凝视,试图透过白族建筑,找到通往历史那些尘封角落的纤细入口,竭力拼凑还原上世纪三十年代喜洲波澜壮阔的画卷。
我们这一代人看严家大院,下一代人看张家花园。因为园主的这句话,我后来去到了张家花园,它是现代的建筑大师张建春潜心研究白族建筑艺术后倾心缔造的,大门上一道“鹤鹿同春”的大理石牌坊迎面矗立,照壁上写着百忍家风。
白族民居历史上最大的建单元"六合同春",又称"鹿鹤同春"以金鹿与白鹤为祥瑞象征,建筑文化源于南诏王国统一的洱海六个部落的建筑文化,反应了南诏国六诏合一的文化写照,历经千年的文化认同。六合同春呈六院一园之势,三横三纵走马转阁庭院深深,一承大理白族民居的建筑历史,把白族民居同私家花园、住与园林相结合,体会张家花园之美。
在张家花园游览许久,看的都是白族古典建筑风格,连西洋楼都遵循着三坊一照壁的规矩,可见张建春对于白族建筑艺术的复兴和喜爱,“用毕生来完成一件作品,展现大理民居建筑艺术之最美。”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和花草树木拥有一样的生命,更何况是建筑。蓦然发现,张家花园是一页绚丽的人文地理。
那天离开喜洲时,在路边买了两份喜洲粑粑,一份玫瑰红糖的,一份肉沫咸口的,站在正义门旁等车,这座清代建设的状元及第门,崇文重儒的传统影响了喜洲商帮未来的传奇。
乘车来到云南最大的自然村和最大的白族聚居村落——周城,我要在这里探访扎染博物馆(即璞真扎染博物馆),大理多居白族,所以这里的扎染又被称之为白族扎染,早在古城的非物质文化纪念馆,我就向讲解员了解了扎染的制作过程:
将白胚布扎结成花纹,在大木桶中放入廖蓝、板蓝根等天然植物蓝靛溶液,纯手工染织,最后取出晾干、拆去缬结,漂亮的蓝底白花的图案花纹就在眼前显现了。
这次探访让我最惊讶的就是一副苍山洱海图,分为十四面,分别对应“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整副作品将写意和写实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水墨交融,升华成一卷蓝白相间的画卷。蓝,是墨色苍山的蓝,白,如洱海边月色一般皎洁的白,这每一幅图案的背后,都投入了手艺人的情感,让沉淀千年的扎染工艺,有了文化与生命。
除了白族扎染,还有白族剪纸、刺绣、甲马纸、剑川木雕、三弦,还有民俗绕三灵、石宝山歌会、大理三月街、白族三道茶,它们都承载着一个国家的诗意与乡愁,随着时代变迁,有的手工艺会融入时代创新发展,有的手工艺会改弦易辙重谋出路,也有的手工艺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销声匿迹。但是,每一项手工艺中蕴含的文化和精神,是永远值得传承的。
在博物馆买了一卷扎染,离开周城回到喜洲,我又一次骑车到海舌公园,看着为保护洱海而缩建的护栏,想必当年踏水而行,拍照的那颗树离我好远了吧,坐在草坪上,背后的树林摇曳着夕阳的光影,对面山峦的光线变换,水面上有鸟飞过,这份闲适让人内心重新得以平静,就让往事淹没在记忆里吧。
第二天7点半醒来,骑车送同屋的朋友去大丽线等8路公交,在大理的朋友啊,又一次迎来了分别的时候。等他坐上公交,我骑车回去的时候,心里在想,大理带给我们的其实是温暖和纯真,不用像在大城市里那样复杂,而是可以简简单单的体会生活的美好。几天前我和他一起走到四季街市,麋鹿星球,看着那些摆摊的人,那些踢着毽子大叔和姑娘,一旁的小姑娘伴着鼓声摇动身体,在很多年前我在火把节的时候,被不认识的路人抓住抹一脸的灰,并手拉手围着火把跳舞;当我和我的朋友牵着手不顾他人眼光,在路上蹦蹦跳跳唱歌。当一群人听着洱海的浪声,弹琴唱歌喝酒,还有很多这些时刻,让我真切的感觉到大理是一片净土,在这儿的人是真正的活着。《苍山下》书里面有一段话:
难道朋友们在一起吃饭喝酒高谈理想是不正常的吗?
难道一个城市有八家书店是不正常的吗?
难道月虹升起时诗人们情不自禁赋诗一首是不正常的吗?
难道各种五花八门,形态各异的生活方式存在是不正常的吗?
难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不正常的吗?
……
卸下大理被赋予和赞美的所有关键词,我们惊奇地发现:大理不过是一个“正常”的城市,这帮“分歧者”不过是一群“正常人”。与之对应的,是中国数量庞大正在疾速前行的其他城市和依旧在疯狂生长的欲望,而大理之所以能够汇聚这么多背景各异而又志同道合之人长期居住,可能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包容吧。
而我见到的这些正常人,他们年复一年逐渐塑造出大理的模样,“凭自己的双手来塑造出理想生活的样子。”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生活当成作品,这就是一群新大理人的写照。
送完朋友后,离我离开大理古城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在青旅准备了一个水壶,一本邮戳本,一张地图和一点吃的,打算在剩下的时间里把大理未探索的地方走完。
那天去了大理白族自治州博物馆,在大理下关的洱河南路,我在博物馆前台借了一个讲解器,走进了大理通史展馆。大理历史发端于一万年前的剑川象鼻洞,居住在这片神奇美丽的土地上的各民族用智慧和劳动推动大理从洪古荒迈向了文明。
秦汉之际,大理与内地的交往由于蜀身(yuan)毒道(南方丝绸之路:经四川云南到达印度的通商孔道)极为密切。张骞西域归来后关于这条通道的报告,引发了汉武帝经营西南边疆的雄心,张骞前往西域为昆明族(洱海周边部落)所阻,汉武帝修昆明湖练水军准备攻打大理【汉习楼船】
唐朝时,位于巍山地区蒙氏统治的南诏,在松明楼以鸿门宴,一把火烧死了其它五诏的头人(白族火把节来源),统一了洱海周边,和唐朝形成了藩属关系。后来云南太守张虔陀无礼于阁罗凤,致阁罗凤发兵攻陷姚州,杀张虔陀。唐朝几度发兵征讨,均铩羽而归,李宓的十万大军甚至全军覆没,此时安史之乱,唐朝由盛转衰,阁罗凤遂依附吐蕃,但是汉文化的强大包容性,阁罗凤几度试图与唐廷和好。唐中宗景龙元年,唐朝派遣唐九征为讨击使,击毁吐蕃城堡,切断了吐蕃与大理洱海地区的交通,立铁柱记功【唐标铁柱】而南诏也顺势在太和城立南诏德化碑,表明叛唐出于不得已,愿与唐世代友好。南诏从第一世王细奴逻到末代王舜化贞共经历13个君主的统治,南诏灭亡后出现过“大长和国、大天兴国和大义宁国”三个小王朝。
宋朝时,通海节度使段思平挥戈推翻了大义宁国,建立起大理国政权,大理含义繁荣稳定,和平昌盛,定都羊苴咩城,崇佛的大理国让大理成了真正意义的妙香佛国。宋太祖认为唐朝是被南诏拖垮,手持玉斧沿地图的大渡河一划,与大理废除了藩属关系【宋挥玉斧】而大理国段氏皇帝崇佛厌战,在这一时刻实现了持续的和平,在期间大理国多位皇帝出家为僧。
公元1253年,蒙古忽必烈率军从青藏高原南下,骑着羊皮袋渡过金沙江攻占大理城【元跨革囊】为而后的灭亡宋朝建立元朝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元代的统一,结束了中国历史从唐末以来的分裂局面,
自此,昆明大观楼长联中,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 系数登场。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
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
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
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从汉朝到元朝初年,整个云南版图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都为大理,所以云南历史,明朝以前几乎都是大理的历史。我在博物馆还参观了白族民俗陈列,和古城的非物质文化纪念馆比较像,其中的本主文化还有节日仪式很有意思(绕三灵,三月街等),这些民俗是白族文化的精神纽带,谱写着璀璨文明的乐章。
离开博物馆后,我来到了要寻找的最后一个点:洱海月公园。
风车广场、上关花公园、爬苍山时看到的苍山雪、洱海月公园,这构成了我在大理寻找的风花雪月,最后这地点我曾经来过,当初下了火车我们就直奔这,在月光下的洱海拍摄了一段阅读的视频,多年后,按图索骥般寻找当年细微至极的感受,丛山和房屋与过去重合在了一起,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有一天突然发现,删掉的人可能曾经有过几百页的聊天记录,街上碰见了也不打招呼的人,可能曾经也整天腻在一起。宫崎骏说,当陪你的人要下车即使不舍也要心存感激,笑着挥手告别。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我捡起一块石头,在曾经的洱海月石碑旁扔了出去,泛起好大一片涟漪,那么在洱海的月色和苍山的雪色之间谁是第三种绝色?此刻语言是苍白的。就这样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既然相逢是偶然,那么何必在意离别时的突然呢,说到底,无非是喜欢无奈这种情绪罢了,哈哈,无可厚非,无可厚非呐。
回到古城,我把带来的行野无疆书籍偷偷留在了海豚阿德书店,让记忆也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我又要走了。感谢一个人的旅行,如果多一个同行的人,或许还处于同一个思维空间,不会思考这么多问题,得到这么多灵感,写下了这么多只言片语。
但我醉心于这些只言片语,并自认为有所得,尽管这是一种欺骗,但我不是想颠倒,我是试图赋予,对自己存在的确信和我试图赋予的内容,两者之间的鸿沟永远也填不满,我永远是自己的陌路人。
我每次写文章说我要放下,可又处处流露出其实做不到,人性中最真实的东西,对人的眷恋,对人世的牵挂我都放不下。在旅行的过程当中,越读历史,越觉得自己领悟了,领悟以后越容易自大,越容易出言不逊。但每一次悟道都会被破功,就哈哈一笑,觉得真好,因为破功反而轻松了,不必背负我是悟道者的那种尊严。
但我所有的过去都是再为未来积蓄能量,继续着世界史和个人史之间的争锋。
我在青旅收拾完所带的行李,买的纪念品和书籍,装满了我的背包和满满一提手提袋,打车到大丽线等待8路公交,走的时候看着远处的苍山还在恍惚这离别的突然。
突然想到此时此刻我生命中经历的这一秒是属于大理的,不如把心静下来,感受离别时的心境。
从大理站坐火车去昆明然后转机武汉。记得在这个昆明长水机场,2014年的时候我还被带进过机场公安处,搜走了那把留作纪念的拉兹藏刀并罚款200元开了一张处罚单,让那时的我身无分文,从萧山机场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回到家。
如今的我乘上了飞机,是否也是一种结束。
就这样,我又一次从侠隐的江湖回到了大江大海。
杨过:“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