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湖田村时,一只土黄色的蚱蜢攀上许淑芳青黑的裤腿,她自我陶醉良久,“它是来欢迎我的!”其实吧,人家当她是一株茁壮的庄稼。真正茁壮的是溪边枯叶丛中蹿出来的一株青葙,它那下钝上尖下白上粉的花穗俨然是在用二声部歌唱生命的蓬勃。听众中有一幢三层红砖楼房,被六根擎天柱牢牢地撑在空中,大概是为了防潮;楼梯建在墙外(皖南民居时常如此),或许是想把房子的部分筋骨露在外头,让日头晒个够;楼梯的阶面与阶沿黑白分明,如同一排琴键,任由阳光在上面弹奏无声的乐曲;楼梯下的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晒满了太阳,就有一种无凭无仗的安宁与堂皇。
  我们也安宁、堂皇地走上文昌古道,任炽烈的阳光土财主般胡乱铺张。皖浙山间的古道大多为了运货(米、盐、茶等)而建,这条却是文山村的土财主为了迎亲而修,真是爱得大方又猖狂。受此激励,沿途的山茶花都开放得异常热烈,那么大,那么白,那么亮,远远近近银晃晃的,仿佛葬礼上的白花,但是哀而不伤。路边的岩石也是又大又白又亮,而且如玉般光滑,上面布满赭红、苍黄和墨绿的苔,正忙着书写上古的历史吧。戴思羽惊呼:“咦,这里的青石板怎么特别青,就像青铜一样?”何止青铜,在阳光下甚至摇漾出水的碧色。从前我们脚下的青石板多半是青黑的,“可能它们还年轻吧,”我说,“那土财主多半是清末民初的,要在汉唐就不会这么摆阔气了!”许淑芳也在惊呼:“它们在干吗?”青石板还没热成锅,上面的黑蚂蚁就在团团转了,它们个个高头大马,长了一身秋膘。我说:“也许要去赶集,但还没想好去哪儿,买什么。”总不至于买一寸秋光吧?
  蚂蚁挤成一团,山谷里的房屋却错错落落——在一座村庄附近,总有那么几座房子像射不中靶子的箭,又无人俯拾,就独个儿地杵着。我说:“总有人离群索居呀。”许淑芳说:“这就是小国寡民呀,老死不相往来。”这并非决绝,正如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并非不仁。我就是喜欢这样各自成全的散淡与寥落。人们时时行走于山道上,难免要在路廊里一同遮荫、避雨,此时随意搭几句话,而后又如暑热和暴雨散去,彼此无牵无连;浅淡的情意偶尔突破地表,生出枝枝蔓蔓,也足以在千回百转的山间壮大。第一座路廊由很多块扁平的石头堆叠成墙,千层饼似的,顶上不仅铺了木檐青瓦,两侧又竖起马头墙,缀了雕花的瓦当和滴水,就有了点镇邪的气势。不过,邪气从哪儿来呢?一捆干树枝四仰八叉地躺在大道上晒太阳,仿佛雪地上的醉汉,却人间清醒地说:“看看这四周,哪儿来的邪气呢?”

  我看了又看——青松不等大雪来压,就站得挺且直,在茶田中独树一帜;乌桕尚且金黄,等着秋寒让它燃烧成火;一排小桑树站得还不够稳,只在顶端羞怯地伸出几张嫩绿的叶子,仿佛一串春天里的音符,青涩却恳切;一面山坡上开满了藿香蓟,花是洁白的,茎杆却是铁锈红的,一只豹纹蛱蝶飞来飞去,不知该落谁家,谁家彩礼都不少,银子亮闪闪,铁矿也不少……一畦菜地上种满了油菜,还是绿油油的,“一定有人常来浇水,”我说,“这都旱了多少天了!”许淑芳说:“谁会把菜种到这儿?”方圆数里都看不到房子,或许山里的时光特别漫长,有人就特意跑这么远来种菜。一只菜粉蝶在上头飞来飞去,也是为了打发清闲的时光吧。茶叶上附生着一种繁茂的蕨,它在阳光下显得异常青葱、剔透,与深沉的宿主相比,简直就是风光无限的惨绿少年;附生在一旁枯树桩上的就是一派土黄,原来它也拥有变色龙体质呀。
  和我一同看来看去的还有几位颇具写实风格的稻草人。1号穿着长袖白汗衫和黑色长裤,套着红色化肥袋当脑袋,但脚趾较为超现实,是用密密的细竹条做成的,鸟爪一样,鸟雀见了会以为这是鸟神或鸟妖;2号用纸箱套着绿色垃圾袋,弄了个三角脑袋,双臂上还绑着迎风飘扬的红丝带,好像被人从后面蒙了头闷棍打死的冤魂在乞求公道;3号又穿夹袄又打红伞,好像大王来巡山,但是没脑袋,“要脑袋干吗?咱有伞呀!”真不知它是在用什么说话;4号独自在另一侧山坡上,穿着紫色羽绒服,提着两个莫名其妙的白色塑料长条,活像牵线木偶。风一吹,它们就呼啦啦地演戏,演着它们看见的一切,鸟儿则是最热情的观众。哦,还有许淑芳,她躲在稻草人身边一株高大的柏树下,只吹到风,晒不到太阳,就飘飘欲仙起来,“真凉快呀,太凉快啦!”
  此时的我就像从烤炉里跳出来的姜饼人,跑呀跑,跑呀跑,却跑不过狐狸一样狡猾的热。真是热呀,那些发黄的树叶原来都是给日头烤焦了的;真是热呀,我周遭的蜂鸣声都有着夏日里的急促与紧密;真是热呀,那座白花花的“静心亭”都给心浮气躁的许淑芳看成了“龙心亭”,她是想找龙王祈雨吗?我说:“这条路适合冬天里走。”许淑芳说:“对,阳气充足!”我说:“对,足以杀死三头龙!”但路上时不时有黄叶飘零、松果掉落、白絮飞舞(野茼蒿的种子启航啦),在提醒我们:别以为热到33℃就不是秋天了!路上还时不时冒出几座坟茔,在警示我们:别以为整日里游山玩水就不见死亡了!嗯,我知道突如其来和意料之中的死是一样残酷,所以我凑近一座坟墓,在它跟前疯长着一大丛圆润的小蕃茄,离坟近的火红,离坟远的金黄。当着死人的面(背对着两个活人和数不清的群山),我偷偷吃了三五颗,顿觉甜蜜与清凉。
  看见望云亭,到了文山村,许淑芳就如中举的范进,仰天长笑不止,说是想起周杰伦老爱唱的一句开场白:“文山啊——”而我对着青黛的山和淡蓝的天,独独想起那一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很久没有等来一场雨,路边的百日菊都长得灰头土脸的。薯蓣的三片叶子虽然干枯,红红黄黄的叶背上透出龙爪般的叶脉,坠在土崖前,竟如金属片打造的首饰一般精美。千里光在崖顶上开成乱蓬蓬一大丛,那样明亮的黄叫人无法想象它凋零的样子。在一座废屋的院墙下,玫红的蔷薇开得正艳,仿佛穿越回了五月。一边的丝瓜藤却败落得不成样子,一只比指甲还小的浑身青绿的蝽隐身于丝瓜茎上,像个独霸大堆田产的地主老财。我招呼许淑芳过来看,她就独霸着最佳机位,还炫耀似的说:“它在摸自己的脚。”我问:“它拿什么去摸脚?”她说:“另一只脚。”我说:“那叫蹭,不叫摸!好好看看偏旁!”说着,我掐下丝瓜边上一根葱,打算带到阳产村直接下面。
  一株歪长的树招展着四根粗大的枝干,就像一只残缺但有力的手;一只狗兴冲冲地跑过来,但不吠叫——就这样迎接我们进村。而我在巷子里左奔右突,吓跑了两只黑狗,吓懵了一只黄狗,看来都不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吓不倒的是安安静静晒着太阳的满满一筛子金丝菊,那样金灿灿的,就像太阳的光线;还有一筛子切成月牙形的南瓜片和蜷成一团的贡菊。我忍不住偷吃了一块小月牙,许淑芳却从老妇人手里堂堂正正地获赠太阳般圆鼓鼓的番薯,它被晒出了所有的甜蜜与糯软。墙角的一小块地里种着耀眼的金丝菊,我想起杜鲁门·卡波特描绘的,“把这么多美丽的要咆哮的狮子关进小小的花瓶。”可这里的小狮子们不会被囚入晦暗屋角的幽深花瓶中,而会被烈日晾晒、被热水泡开,那乱蓬蓬的生机将在我们体内咆哮,那带着太阳、水和火的咆哮,如果你能听得见……

  皖南村落里的民宅总是很动人的。一座阔大的空屋,高昂的马头墙像两只尖角,屋檐下两侧各有一个八边形的土黄色花窗,在墙面上垂下两道长长的锈迹,就像一双眼睛淌着两行泪水,一直淌到下面两处神龛状的窗子上,中间又有四个方窗。这是一头感伤的房怪,一哭起来就透不过气,所以要开这么多孔。它头顶上的电线照旧咻咻咻地横行过去,连说“羞羞羞,爱哭鬼”,就不扯块白云给它擦擦眼泪。一座宅子的檐下有着繁复而精细的砖雕,把主人经历或向往的亭台楼阁里清闲度日的浮生都刻画成了呼之欲出的长卷。是的,种植、雕刻、写作,都是一种召唤,把生命从泥土下、石头中和纸页上召唤出来。一座石头房子杵在路边,墙中央开了个方孔,正对着行人。许淑芳抱怨:“烟囱开这么低,我们走到路上都要被熏着了!”我说:“没见房子就埋在地下吗?它也要呼吸呀。”只是烟从这低处蹿出来,一下子摸不到天,又拉不直身子,恐怕要彷徨一阵子了。不光人住的房子讲究,柴火和农具都舒舒服服地住着两层的小石屋;石头堆砌的猪舍也很漂亮,只是太过逼仄,栅栏钉得密密的,门又关得紧紧的,会不会养出抑郁症来啊?我往里头探了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头猪有气无力地哼了哼,不知是什么意思。

  路上时不时地看见“雾云尖农家乐”的牌子,却哪儿都没看见它,难道真是在云里雾里?此时已过正午,我想吃碗热汤面的心情越发急切,简直成了怨念。戴思羽说:“现在你每隔10分钟就喊一次面!”我说:“那是因为每隔10分钟这路牌就出现一次!”
  过了一簇已经老掉牙的扁豆,过了一座白得突兀的石拱桥,就见一面石崖上刻写着四个红字:百步云梯。许淑芳说:“明明有6000级石阶!”即便是6000级石阶,也算不得什么荣光。我对年轻的退役特种兵三浪说:“你没事就出国打打仗,就像我们没事就出杭爬爬山,对吧?”一直叫嚣着要养老的三浪在非洲的沙漠和东南亚的丛林里打过十来场仗。我问:“热带丛林里蛇虫很多吧,你怕蛇吗?”他激动地说:“蛇是新鲜的食物呀!”“那你怕死吗?”我严肃地问。“怕呀。”他不假思索。幸好他没有为国捐躯,虽然老吹嘘自己在八宝山上有个衣冠冢,这样,我们走在草丛中、树林里、茶田里,才能听他讲形形色色的打仗的故事,那亡命的毒贩子,欲被敌机灭口的叛国者……只有草木豁免于各样的争战吧?松软的黄土路上铺满松针、落满松果,就像我们成长的和平年代,稳妥、安逸,而所有的不平静和不满足如同蛇虫,总在心灵的某个暗角里伺机潜伏。
  阳光见缝插针地停栖在青翠或金黄的松针和杉叶上,宁静异常,却也是伺机而动的豹。风从道路两边的树林里穿过,树林就成了它的两支翅膀,带着我们不知所终地飞。“海明威有部小说叫《穿林入海》(其实那叫《过河入林》)吧?”我问。许淑芳说:“我喜欢看穿林而来的太阳。”那样她可以正视阳光,而不必担心眼睛被灼伤。茂密的树林可以阻隔或至少延缓一些人事的到来。在欧洲民间童话中,被追捕的姑娘朝身后抛出一把梳子,梳子就变成了树林,隔开大班人马,使她暂时脱身。对我而言,无论山林茂盛或荒疏,都足以使我暂忘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的痴缠。
  山坡上种满白色的贡菊,它们和金丝菊一样,都是从看似宁静、平淡的乡野生活中呼之欲出的明艳。为了不踩踏到这些花朵,不搅扰正在采摘的农人,我们下到大路上。在一面土崖上,贡菊、百日菊、矢车菊十分默契地自上而下地开放,洁白、金黄、深蓝,仿佛日月星辰一同放光。丝瓜就比较扫兴了,年老色衰无人采摘,就吊死鬼一样,瘦瘦长长地挂在高高的藤上。南瓜比较丰满,竟也有样学样,颤颤巍巍地吊在半空中,秀才似的,就是不肯落地。

  我们看见的第一座房子,楼底下堆满了柴垛,阳台上晾满了雪菜。戴思羽说:“我真羡慕它们呀。”我问:“羡慕它们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晒太阳?”她说:“羡慕它们长得真好。”我说:“太阳晒得好才能长得好。”有人问:“这是阳产土楼吗?”我笃定道:“肯定不是,因为我没有闻着一丝面的味道。”出发前领队不晚就预告说,在阳产土楼那儿有一家浇头很带劲的面馆。戴思羽说:“你现在每隔5分钟就要喊一次面。”我说:“不,3分钟。”看到一畦绿油油的青菜,戴思羽说:“哇,抓一只回去炒年糕就好了!”我忍住没去纠正她:“青菜不能说一只,好好想想量词。”
  这是一座人烟稀少的空壳村,叫关山村,只有一只狗在狭窄的巷子里害羞地看着我们,只有巷子尽头山坡上的落叶纷纷扬扬……无人可以问路,我们就在高高低低的石板路上田鼠一样蹿来蹿去。那牌子上标有吴海燕、吴路仙、吴恒有等名字的房宅,墙面都已漫漶不堪,灰色和红色的标语也残缺不会,比如“人民群众有无限的生产力……”、“野外用火要罚……”唯有投在墙上的树影和一排四角打结的椭圆形花窗清晰如昨。人们如燕向海而去,走在路上就成了仙,房屋和主人一同老去,唯有记忆恒有,或者也是渐渐衰朽。但,爱比朽烂更快,所以人类生生不息。看,山坡上的土楼敞开门窗,空空荡荡,却像一个咧嘴大笑的孩子,满不在乎地抖落一身积尘,怕什么呢,背后总有这亘古不变的蓝天白云。一座房子的一侧隔成两层,上面堆柴火和农具,下面标明“厕所”,门口搁着一只恭桶,正对路口,路边则有一块菜地。许淑芳嚷嚷道:“这么直接吗?”古老的田园生活就是这么直截了当,不像这路,弯弯绕绕。路边还敞着一座小石窖,里头堆了几十只积满尘灰的空酒瓶,不知可以做哪些活物的午夜酒吧。山坡下有两处水垌,都建在泉眼上,用石块砌成洞穴的形状,顶上垂着珠帘似的地锦,边上挂着饮水的木筒,岩壁上爬满蕨和野草,水底游弋着活泼的蝌蚪——我以前总以为蝌蚪只游在春水里。

  此时已是一点半,据说要翻过眼前的山坡才能到达阳产。许淑芳难得凶狠地催我:“快点,快点!”戴思羽则突然来了状态,如同神灵附体的诗人,冲着叵测的命运飞奔而去。饥肠辘辘的我看见颓败、蜷曲得如同烂旗子的银灰色苎麻叶时,肚子里发出了三声部的合唱;看见一只胖南瓜做犹抱琵琶状掩映在叶丛中时,肚子里生出了一支管弦乐队。愤怒化为力量,我也奋起直追,追过三丛孤芳自赏的大萼香茶菜,追过两株半绿半黄打开手掌的漆树,追上戴思羽,和她一同没入高高的芒草丛。偶尔回首一望,许淑芳呢,如水落泥土,似石沉大海,早已不见。临近村庄时,一株高大的枫香灯台般层层叠叠地展开枝子,叶子正从金黄渐变为火红,如同盲目无主又急欲汹涌的波浪。哗,这一株树这么一站、一红,其余草木皆默不作声,形色俱敛,正所谓“老熊当道,百兽畏伏”(赵孟頫形容苏东坡的书法)。

  终于到了阳产,已经两点多了。一处水垌里游着一尾丰满的黑鱼,正欢快地与自己的影子并行,搅起一圈圈温和的水纹;一旁的溪水里泡着一只咧开口的大南瓜;戴思羽又火上浇油,“刚才路上有只螳螂,长得很胖!”我恶狠狠地说:“它们都吃饱了,只有我还饿着!”于是,顾不上看什么传说中美不胜收的土楼和晒秋,就开始了艰涩的寻面之行。在高高低低的石阶上上上下下,路过墙上挂满成串玉米的“朴宿云间”;路过摆满坛坛罐罐的酒坊;看见炫富般晒秋的阳台和屋顶(辣椒让我想到,原来丰收跟革命一样,是血红的,而柿子、山核桃之流都是改良派的颜色);看见对面石墙上“有福之人歇土楼”的字样(底下满满当当地晒了成排的玉米、南瓜、冬瓜)……却怎么都找不到不晚说的那家无名面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得悲叹,无福之人没面吃!最后,在一座碉堡状的“五角大楼”边上,看见唯一一家尧头面馆,就把路过无数面馆无数景致却无意流连只为跟我们汇合的许淑芳召唤过来,一同错过阳产土楼的万种风情,只为了一碗淡而无味的面,并且半小时后又得匆匆下山集合……

  这真是喧宾夺主、舍本逐末!路上晃晃悠悠地看了那么多花草虫鱼、土楼石屋,独独无瑕细读阳产土楼这个终极文本!可是,从阳产古道下山,我们在盘山公路上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条脑袋被碾得稀巴烂的蛇、两只以背相向低头啄草的鸡、一簇素白的金荞麦、几株火红的柿子树,还有形形色色的根雕和小石膏像:做奔月状的大鼻子怪兽,被雕成野山鸡模样的大笋头,惊惶欲要呐喊的猿人,空心树干中迷惘的女神……这个光怪陆离的虚构世界,和外面那个活色生香的实心世界,本是同一个世界,我们随心所欲散走一气,又要什么主题呢?歌里唱的,“春秋只转载要事”(张敬轩《春秋》),而我们在山间都已走得春秋不明了,还谈什么要事呢?又或者,这一桩桩那一样样,哪个不是主题和要事呢?
                                                                                                          2023.11.7
  摄影:风色记忆、赵峰、李贺、奇子、山泉等

  • 游侠客公众号

  • APP下单更优惠

关于游侠客 游侠客的故事 游侠客招聘 联系游侠客 网站地图 商务合作 交换链接 帮助中心 意见反馈 《游侠客用户服务协议》 《游侠客服务隐私政策》

营业执照 旅游度假资质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 食品经营许可证

举报邮箱: admin@youxiake.com 涉未成年人不良信息专用举报邮箱: admin@youxiake.com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旅游预订电话(免长途费):400-670-6300 投诉及紧急事件联系电话:400-670-6300转5 全国旅游投诉电话:12301

公司总部地址: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教工路198号浙商大创业园D幢3楼

浙ICP备20007990号 公安 浙公网安备 33010602002105号 © youxiake.com 版权所有法律顾问:北京中伦文德(杭州)律师事务所 傅林放

支付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