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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巴车沿成灌高速切开浓雾，穿过紫坪铺隧道后，天光陡然清亮起来。都汶高速两侧的羌寨白墙掠过车窗，大渡河支流在谷底蜿蜒成银色缎带，当车载屏幕显示海拔升至3200米时，毕棚沟的木质山门正披着薄雪等候来客。

磐羊湖冻成一面琉璃镜，倒映着婆缪雪山的尖峰。沿着木栈道徐行，冰面下偶尔传来"咯吱"脆响，像是湖水沉睡时的呓语。冷杉林深处晃过灰褐色的影子——三五只磐羊低头刨开积雪，露出底下的地衣大快朵颐。转经筒廊道尽头的观景台，藏族阿妈支起小摊，铜壶里翻滚的酥油茶腾起白烟，糌粑的焦香混着松针冷冽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

午后乘电瓶车向沟尾进发，海拔表指针颤巍巍指向3800米刻度。燕子岩窝在群峰环抱中，冰川自天际垂落，凝固的瀑布挂着水晶帘幕。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走近冰瀑，忽然有细碎冰晶扑簌而落，抬头望见岩缝里钻出的岩羊正抖落满身琼屑。最惊艳的是红石滩，覆雪的朱砂色石块从雪被里探出头来，恍若大地渗出的血珠，导游说这是独有的乔利橘色藻："它们只在洁净之地生长，是雪山的胭脂。"

日头西斜时，原始森林开始上演光之魔术。斜射的夕照穿透雾凇，将雪地染成蜜色，冷杉的剪影在雪坡上拉出琴弦般的细线。下山途中遇见转场的牧人，牦牛驮着帐篷家什慢悠悠踱步，颈间铜铃摇碎了一山寂静。回望逐渐隐入暮色的雪峰，忽然懂得为何藏民称雪山为"墨尔多神的银盔"——那亘古的洁白里，确有种镇守天地的神性。车窗结起冰花时，理县城的灯火已如星子落满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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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整从理县发车，摇摇晃晃驶过四十五公里山路。司机的收音机里放着新闻，九点二十分，车停在一座挂满五彩经幡的木桥前，"羊绒哈德到咯！"

藏寨顺着山势层叠向上，石砌的碉楼窗口探出几枝干辣椒。十月的阳光把晾晒青稞的木架晒得暖烘烘的，空气里有股柴火混着牛粪的味道。转角遇见个穿绛红袈裟的小喇嘛，正踮脚往白塔上添酥油灯。

"扎西妹妹家的木门半开着，她丈夫在院里劈柴。黑陶罐煨在火塘边，酥油茶表面结着层奶皮。学着他们的样子，先往茶碗里撒把炒青稞，再舀两勺暗红色的茶水。咸味混着谷物香，喝到第三口才习惯这种浓稠。

后山玛尼堆旁遇见挖羌活的老人，他教我辨认石缝里的川贝母，枯叶下的虫草坑，末了从羊皮袄里掏出个布包："带点雪茶回去，治你城里人的咳嗽。"下山时他指给我看悬崖上的岩羊，灰白的影子在裸岩间忽隐忽现。

寨子小学放午学的钟声响起，孩子们像群小牦牛冲下山坡。有个扎满彩辫的小姑娘塞给我块奶渣，转身跑进冒炊烟的碉楼。嚼着酸甜的奶疙瘩往车站走，发现裤脚沾着牛蒡刺球——大山给的临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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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达古冰川，电子屏显示气温零下七度。世界最海拔高的缆车无声滑出站台，脚下针叶林渐渐缩成绿色苔藓。当钢索攀升至4800米高度时，舷窗突然结满冰花——我们正穿透云层。

冰川在眼前炸开的瞬间，视网膜需要三秒适应这片纯白。阳光在冰原上折射出淡青色光晕，雪粒在陡坡表层流动如银沙。标有海拔4860米的石碑旁，冰塔林犬牙交错，风穿过冰隙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沿着木栈道向东，冰舌末端裸露出蓝黑色的剖面。沉积万年的冰层里，冻结的气泡串成珠链，某处冰晶折射出彩虹碎屑。突然有雪雾扬起，十米外的红云坡观景台倏忽隐没，待风静时，发现冰面上多了道新鲜的裂缝。

正午的太阳照透冰瀑时，才懂何为"蓝冰"。悬挂在悬崖上的冰幔泛着幽幽冷光，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巨浪。冰碛湖边静得出奇，湖水呈现出诡异的乳蓝色，对岸的冰蚀崖壁上，亿万年的擦痕如同神祇的抓痕。

日影西移时，冰川开始苏醒。冰层深处传来闷雷般的响动，雪檐簌簌落下晶尘。在海拔标记碑前堆玛尼堆的旅人，哈气在围巾上凝成白霜。下山缆车启动的刹那，最后回望云雾缭绕的冰川，恍若窥见了地球的肋骨。

回到景区大巴时，发现保温杯里的开水已结成冰坨。车载电视循环播放着二十年前的纪录片："达古冰川每年退缩32米..." 窗外的原始森林正被暮色浸染，那些刚刚亲吻过上古寒冰的指尖，此刻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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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主寺镇覆着薄霜，景区大巴碾过结冰路面发出脆响。海拔3070米的索道站台，月光还粘在防护网冰棱上，缆车已载着第一批早鸟滑向云海。

五彩池在破晓时分展露真容。三百余个钙化池镶在雪山坳里，孔雀蓝、祖母绿、琥珀黄在池底暗自晕染。碳酸盐结晶勾勒出池沿的金边，水面腾起的雾气被朝阳染成粉紫色，整片梯池仿佛熔化的宝石矿脉。

顺着钙华滩下行，金沙铺地像条凝固的黄河。金黄的钙化层在阳光下流淌，枯木倒伏处积着未化的雪，黑白纹路如同泼墨山水。偶尔能听见地底暗河的轰鸣，某处泉眼正吐出珍珠似的气泡。

正午行至争艳池，这里的钙化堤坝更显嶙峋。墨绿池水中立着几株钙化松，枝干裹满灰白钟乳石壳，宛如玉石雕成的珊瑚。池畔的钙化瀑布结了冰挂，冰晶里封着去年秋天的红叶。

返程时拐进莲台飞瀑，冬日水量骤减，反而露出瀑布背后的钙化洞穴。洞顶垂下的石笋与冰柱交错生长，某个透光孔斜射的光束里，悬浮的钙尘正跳着永恒的慢舞。

出山时回首望，雪山融水仍在钙化岩上编织新的纹路。那些池水千万年如一日的渗透与沉积，让人类对"永恒"的想象终于有了具体的形状——虽然这形状每年都在生长一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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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箭竹海已披上薄冰。枯黄的芦苇丛探出冰面，在风中轻颤，像是大地伸出的睫毛。远处的雪山倒影被冰层折射，碎成片片鱼鳞光斑。偶尔有气泡从冰下升起，在冰层中凝结成晶莹的珠串。

正午的诺日朗瀑布换了冬装。往日奔腾的水流化作千根冰柱，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冰瀑后的岩壁覆着厚厚的霜花，风过时簌簌落下细碎的冰晶。瀑布下方的深潭未完全封冻，墨绿的潭水与洁白的冰瀑相映成趣。

五花海的冬日调色盘更显清冷。湖底的钙化沉积物在冰层下若隐若现，孔雀蓝与翡翠绿交织成梦幻的纹路。岸边倒伏的古木裹着晶莹的冰壳，像是沉睡的水下森林。偶尔有野鸭破冰觅食，搅碎一池静影。

长海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湖面完全封冻，积雪覆盖的冰层下隐约可见游鱼的身影。岸边的云杉披着雪衣，枝头挂着冰凌，在晚风中叮当作响。最后一抹夕阳染红雪山时，整个海子仿佛被施了魔法，瞬间化作巨大的蓝宝石。

出沟时，路边的经幡在暮色中翻飞。那些斑斓的色彩与池水的倒影，已悄然印在记忆深处，成为冬日最温暖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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