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大地的三月，是蘸着嫩绿色迈进烟云雨水中的。

去幺姑家做客，待车子转过一道山梁，一大片梯田赫然映入眼帘，像是一弯弯的白月光铺陈在山坡上，层层向上堆叠，连绵不断，与天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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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是惊异，我们的祖先们像摆弄绣花针一般，在山坡上轻轻地就绣出几道细瘦的田埂，再绣出一块块月牙儿般的水田，整片山坡便被绣成了高低错落的梯田。哪些水田，水汪汪的，眉眼儿盈盈。

好美啊！

美得使我陷入迷离之境、浑然忘我，我不想辜负了这份美，由此便萌发了想去亲近它们的念头。

沿着田埂往深处走去，一块块新犁过的水田安安静静地卧在山坡间，平如镜面，灌满春水后便泛着银白色的光，一窝窝被犁断了根的稻桩学了松针的样子，漂浮在水面上。一根根稻茎的头紧紧挨着，身子却懒洋洋地四仰八叉散开着，远看就是一朵朵枯黄色的花开在了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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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出去，田连着田，漫漫无际，是白水汤汤盛大的样子。田间漂浮起缥缥缈缈的雾气，把一层层梯田渲染得烟水朦胧。恍惚间，梯田竟活泛了起来，宛如小姑娘的马面裙在风中荡出的柔褶，荡荡漾漾，傲娇得很。

往里走，我逢上了一场花开葳蕤。

田埂上一棵连着一棵的桃花、李花，簇簇粉红，簇簇月白，是云朵染了色彩歇在了树上。它们肯定是走累了，都在一个劲儿的喘气，那呼出的气息，好香，好闻。那香气是长了脚的，顺着风就攀上了我的衣袖，忽作了绸缎般温温柔柔缠着你，直往人鼻翼里钻；忽又作了细细碎碎的鬼针草，直往人发梢衣角上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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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花树下，那白里透红的桃花、月白月白的李花，一朵紧挨一朵，娇艳欲滴，挤满了整个枝丫，它们都是一群“现眼包”啊，营营争春，谁也不愿让着点谁，都想挤到最前面去，把自己的艳丽丰姿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你看。

置身于绚烂繁盛的花枝下，忽而就想起了一首诗：“缕缕丝丝柳拂溪，梯田叠叠与云齐，蓦然却入春深处，桃李花烟魂欲迷”（邹謇）。

何止魂迷？

这漫山漫野的香啊，原就是大地的心头好，在人间酝酿了三季，待到春来，包不住了，包不住了，一下子喷发出来，沸沸扬扬的一大片，这人世间的万物都被它浸泡了，渲染了，融为一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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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来，香风、花影与云影在梯田里弥漫，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微醺的甜蜜，使人迷离、忘我。此刻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生怕惊扰这场盛大的花事。忽有麻雀穿雨过来，啄落几片花瓣，忽而又飞回远处竹林里。它是来驱赶你的，生怕你毁了这份美好。

我被一朵朵紫色的小蝴蝶撩拨了，在田埂的边边上。待走近一细看，是一窝窝蚕豆在树底下学了桃李的样子，在偷偷地绽放属于自己的美。那模样就像一只小眼睛躲在紫色花瓣中，偷望着这人间，不争艳，不争香，那般“鬼迷日眼”的滑稽作态惹得人不由自主地想逗弄它几番。

田埂边散种的南瓜秧也醒了过来，人家是懂得抱大腿的，借了雨水的势头蹭蹭地就往桃树、李树上缠。毛茸茸的嫩叶吸饱了水，长得肥厚又宽大，透出新鲜明亮的嫩绿，绿得楚楚动人，用不了多久，那瓜秧，便枝枝蔓蔓起来，又将是一番浩大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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