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光穿透薄雾,太湖在脚下铺展成无边的绸缎,东山镇睡意朦胧,莫厘峰却已悄然矗立于眼前,那静默的轮廓仿佛召唤着探访者的脚步。
石阶曲折,在晨露浸润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一步一步向上攀登,仿佛踏着土地古老而温暖的脊背。苍翠树影筛下细碎阳光,山风挟着湖水的湿润气味拂过面庞,又深深沁入肺腑。石阶依着山势蜿蜒,渐行渐高,阳光也愈加明亮起来,汗水开始悄悄渗入衣背。正自喘息之时,山腰处一座古旧的石亭忽然闯入视线,宛如树丛中浮出的孤岛。亭中几位老茶客悠闲品茗,茶香与笑语一并飘来:“登顶不易,但峰顶那碗素面,才真算得上值得!”我闻听一笑,心中又添了几分好奇与期许。
终于抵达峰顶,古寺飞檐勾勒出天空的轮廓,寺旁一株老银杏树筛落满地的碎金。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寺前那方小小面摊——几张朴素桌椅,一口滚沸大锅,热气蒸腾弥漫,却已围满了登山客。老师傅从锅中捞起面条,手腕轻抖,水珠飞溅落入锅底,面条则稳稳卧入青瓷大碗中。清汤中卧着雪白的面条,上面飘着两片碧绿的菜心,素面终于端到眼前了。朴素得毫无修饰,入口却清鲜动人:汤是咸鲜中带着微甜,面条软糯却有筋骨,青菜鲜嫩脆爽。老师傅一旁含笑看着:“面汤是凌晨取的太湖水,青菜是后山刚摘的——就图个清爽实在。”
下山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一路枇杷树逐渐多了起来。金黄的果实累累垂坠于绿叶间,阳光为它们镀上耀眼的金边,空气里都浮动着清甜气息。果园中,沉甸甸的枇杷缀满枝头,压得树枝弯向大地。农人粗糙的手轻轻托住果实,熟练一旋,金黄的枇杷便带着一小段梗落入掌中。我也依样尝试,指尖触到果皮上微涩的绒毛,稍一用力,果实便顺从地离枝,沉甸甸地坠入我手心。小心剥开薄皮,果肉黄玉般剔透,送入口中,清甜微酸刹那在舌尖迸裂,汁水充盈,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灵直抵心间——这小小的果实里,竟蓄满了五月的阳光与雨露。
暮色渐浓,游人如潮水般散去。我立于山脚湖畔,回望峰顶,莫厘峰已悄然隐入朦胧暮霭之中。湖面尽头,一叶扁舟静默滑过,渔人撒网的剪影融入苍茫水色,宛如天地间一道凝重的墨痕。
我心中豁然:无论山巅素面那份清透,抑或掌中枇杷那口鲜甜,真正的好滋味,从来都深植于土地与汗水之中——所谓人间至味,原来并非遥不可及的珍馐,而是平凡劳作凝结出的那份甘醇与清甜。
这滋味便如一枚种子,深深埋入了记忆的土壤,在往后岁月中,每逢五月风起,仿佛又见太湖的烟波,又闻莫厘峰枇杷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