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山天镜-平塘天眼

黔地的山脊在初阳下翻涌,宛如巨兽深翠的脊梁在云海下拱动。山体因饱含的水汽而显出墨玉般的沉绿,与公路曲折的银线交缠。当我们步入天眼所在的山坳时,四周群峰默然如壁立千年的石屏,似乎早知怀中将诞生一只仰望苍穹的巨眼。

群山环抱深处,天文馆的建筑静卧于氤氲的晨岚间,犹如一块嵌入岩层、精心打磨过的银灰色矿石。馆内幽邃,人造星辰在穹顶缓缓流动、明灭,悬浮于人类指尖勾勒出的银河轨道上。南仁东的名字被反复印刻于展览的金属质说明牌上,声音在讲解器中以接近金属摩擦的声线流淌。冰冷的影像记录着他踏遍崇山的背影,字字句句浸透着跋涉的疲惫与星辰的微芒,如同山岩内部悄然蜿蜒的水脉,在暗处滋养着地表最终破土的科技花朵。天眼的宏图,非经二十余载滴水穿石般的坚持,无以将仰望虚空的梦想,如此沉重地铸进这莽莽群山的骨骼之内。

走出人造的星群图谱,真正的南国之阳骤然如灼烫的金锭,当空悬坠。通往观测台的漫漫长阶便赤裸裸曝晒于这金液熔炉之中,蜿蜒嵌入山体。石阶层叠累加,共计七百九十八级,沉默地导引众生向那通天巨器攀援。路旁灌木叶子已在烈日下蔫垂如萎顿的手指,青石阶面蒸腾起炙热的气浪,仿佛山体吐纳着的亘古气息被炎阳激活。每一步踏落,靴底似乎都感受到岩石深处奔涌的地热被日光唤醒的挣扎,升腾而上。

及至垭口,豁然洞开。五百米口径的庞然巨镜赫然嵌进巨大的峰谷洼坑,仿佛天神在莽苍山峦里深深按压而留下的巨型指印。万片银灰色的金属拼接板构成碗形的巨面,倒映着整个苍穹流云的壮阔图景。它既似地表悄然探出的宇宙耳蜗,正屏息聆听亿万光年外星辰诞生的第一声啼鸣;又像大荒之中安卧的一面远古神镜,承接天上泻落的星尘光瀑。风掠过板隙低吼,其声深沉肃穆如大地之脉,隐隐有金属构件应和着光的灼烫而发出的细微“嗡鸣”,像山腹中孕育着一个磅礴新生命的金属胎动。

回程离去,驶出一隧道,雨声不绝,如绵密的私语萦绕层峦叠嶂。镜无声默对苍穹,它深伏于黔山的青碧屏障内,吞吐无形的电波,勾连宇宙深渊回响。车行渐远,那山洼之巨眼复又沉入云雾的乳纱下。黔岭重重,如同缓缓合上的史册,只留一线雨的余韵,渗入行旅者的衣襟与耳膜。天眼凝注的天空,在雨幕背后,愈显浩渺无垠。

水问黔山-荔波小七孔

黔地天色向来难测。晨起的微光中疏疏朗朗掉落几点雨星,如散落的玉珠砸在车窗上,只几个瞬息便停歇了。然而那点湿气已然蚀透暑热最后的壁垒,群山之间悬滞的沉滞燠气忽地冰释瓦解。

车停于山口,步道引向幽谷深处,密密的翠障掩映着水气的去来。

卧龙潭最先闯入眼帘。其名自携三分仙意,此时水气蒸腾恰似验证。潭穴幽深如墨色古砚,浓翠饱含地脉的玄色凝浆。一道白水自崖壁斜生处突入视野,垂落如素练急骤切下——这便是卧龙瀑布。水丝密集如银弦,根根绷直欲断,终又决绝地坠入渊黑潭心。细看之下,水入墨池的刹那,竟未激起狂澜,只吐出一圈圈无声的同心圆纹,涟漪未及扩散已被更急骤的坠水穿透、抚平,仿佛水落入处不是潭穴,倒是一面吸纳所有形声的深色丝绒。

车沿溪向上。山势稍缓,眼前豁然铺展一片明净水域——此即上己定湖。它悄然卧于翠谷叠瀑的上游,湖光被两翼浓郁的丛绿簇拥包围。湖水静敛无波,其清、其柔、其润,竟令陡峻的黔山陡然收束了几分江南水巷的秀骨。数只竹筏正静静漂过镜面,船底犁开的水纹极缓、极细,如锦缎上一道道稍纵即逝的皱褶。筏子行过处,碎玉轻移,倒影层叠的峰影微微扭曲、融化,旋即又复归清朗的圆满。山形水影于此揉成彼此不分、浓淡适宜的青绿画卷。

循水声渐强,峡谷陡然紧束,便跌入小七孔真正的中枢血脉——六十八级跌水瀑布区。黔山刚毅的骨架在此碎裂、叠落、又彼此缝合。一叠白水刚刚飞身跃下石台,在下方深凹的碧潭中玉碎成雪沫,水汽未及消散,又已被下叠的潭座稳稳接纳、承托,转瞬凝为一面新铸的翠玉托盘,复将后一道飞瀑无声托住。如此一跌一承,层层不绝,流水在陡落与静蓄间反复辗转涅槃。水势在层叠的岩盘间奔腾不息,前赴后继地粉身碎骨,复又重整旗鼓。

水流奔突至河谷最窄峭处,忽遇断桥横空!古桥的断面断得突兀奇绝,奔腾之水于是再无盘旋迁回之机,径直自缺口急坠直下,如整匹素练被无形巨刃斩入渊薮,溅射之声如雷霆劈开岩石肚腹——此谓断桥瀑布。沿栈道再行不远,雅拉瀑布又如狂澜破壁而出,水头凶悍地砸在幽潭底部,吼声激荡四壁,长久回旋不肯停歇的轰鸣,竟觉山体也如巨鼓被水槌反复擂击,深处隐隐发出铜质的震鸣。山气水意蒸腾弥漫,浸透石壁,沁入骨髓。

路弯处,终见那传奇的七孔石桥轻卧碧波之上。拱桥古朴,弧线温柔,孔眼间青藤垂拂如细密流苏。桥下水色早已被天地精华浸透,呈现出夺目的翡翠碧绿,且深浓沉静至极。天光与山影跌落水中,被绿水含化,只余一片纯粹的碧光从水底映射而出。俯视水中,七道石拱倒影随水波浮漾,每个弧洞皆饱满地盛着一汪碧盈盈的光浆,洞影如七枚碧玉琢成的圆环,沉入水心又浮光轻曳,与桥上真孔虚实相映,浑然一体。

日轮悄移,山影浓重。水气的冰凉渐次上升,漫入衣袖。归途回望,那七点翡翠环影,如同大地掌心托举的七盏碧玉灯,在层层跌水的律动里,在远山愈发浓重的黛影间,静静燃烧着永恒的青焰。黔水无言,跌宕奔涌或静如凝脂,皆是山川自洪荒延至此刻的深邃呼吸与连绵言语。而那一脉青碧所倒映的天光七孔,便是大地向浩渺穹苍悄然递出的、欲说还休的回声。

酒盏与星火-苗寨

黔东南的晨岚浮游在梯田间,青秧的细芒挂着隔夜水珠,铺展至郎德苗寨的木楼下。清溪傍寨蜿蜒,水中游鱼如丝滑的墨点闪过卵石缝——寨中小童赤足踩在泥田里追赶,水花激处总掠起一尾尾狡黠的银光,倏而没入更深的浊流。

日影过午,稻香水气才终于浸透一场凯旋。泥足少年将挣扎的青鲫高高掼向田埂。鱼鳞沾着烂泥与草屑的混合物,在阳光里溅出短促的虹光。鱼鳃急速翕动,鳃盖的开合间似有未尽的溪声呜咽。

寨门处,十二道酒盏已列成长蛇。盛装的苗女列于道畔,银冠如山间新月,项圈层叠如梯田盘旋。酒碗递入手中,米酒漾着琥珀色的光晕,清甜混着微辛从舌根一路漫灼至小腹。若避不开阿妹飞来的竹筷,便得再饮一盏——米粮与山川的精魄在碗中融成暖流,熨暖了血脉。席间友人面颊飞起赤霞,不知是琼浆作祟,还是苗家阿妹眸光烫染。

木鼓猝然响起,如闷雷滚过山谷。皮面震动,槌落处震开空气的涟漪。鼓音是深植骨髓的召唤,盛装女子踏鼓而舞,脚掌跺击地面如夯筑大地根基。腰背拧转,银饰铿锵撞击,每一粒银泡仿佛都盛着太阳淬炼的光点;锦鸡舞翩跹而出,少女们指尖轻柔似拂过桑叶,翎羽头饰随步轻颤如鸟颈轻昂。忽而一声穿云唢呐引飞歌攀上峰峦,高亢处直欲掀翻瓦檐。古笙呜咽在脚底穿行,那乐音似从山石骨髓里抽出的水丝,千百年间未曾断绝的秘语。

当千户苗寨沿层叠山势铺展在夕照之下时,寨子正被一种微醺的暮色浸染。白水河穿寨而过,两岸木楼如栖息崖壁的巨巢,挤挨相叠,直爬上云雾盘桓的山腰。风雨桥上人影幢幢,银簪绾发的苗族女子迤逦而行,六旬老妪与垂髫稚女皆着一袭青布衣裙。岁月未能磨去她们眼中山溪洗炼的清光,反在银项圈与百褶裙上凝固了祖先的风韵。

河水渐成墨色,吊脚楼的灯次第浮起。先是零星几点,似迷途流萤散落溪涧;不多时便汇作溪流,漫上岩壁,继而攀援至高处山腰,终成一片倒泻的银河!灯火与人声在河面碎成粼粼金斑,整座山谷成了被点燃的苗绣巨幅,针脚分明是万点灯火,底布即是夜色浓稠的黔南群山。酒后的歌声从哪处灯火阑珊的楼头飘出,又被哪阵山风裹挟着撞进幽暗的山壁,溅起微弱的回音。

苗岭的夜色渐深。灯火沉浮于墨色的河谷,银饰冷光被温热的火光融化。千户苗寨在星河与地火间铺展成蝶翅般的幻影。那些鼓声酒香、银铃眸光、飞歌炊烟,皆沉淀入河流深处,与山同寂。明晨破晓时分,吊脚楼群还将以亘古的安忍,把整条河流揽入鳞次栉比的胸怀。

朗德上寨

瀑声淬火-陡坡塘与天星桥

黔山第五日的清晨,带着湿重的水汽。去往黄果树的路上,山岚凝滞,沉甸甸地盘绕林梢不肯飘散,淅沥沥下了半小时的雨,仿佛这大山本身正被某种无形的压力酝酿着、蒸煮着。

陡坡塘的宽幅水流首先闯进眼帘。它并非断崖式的狂泻,而是以一种山体般宽厚沉稳的姿势,自两山隆起的肩背之间雍容铺展。一百零五米的宽度,水流如整匹素练匀薄摊开,柔缓地倾覆而下,温驯地流入下方宽阔的水潭。水声亦非暴雷,反是一种绵密的、低频的喧响,浑厚如地肺的喘息,深深夯入耳膜。石岸苔藓吸饱了泼溅的沫雨,油亮得发乌。临水而立,飞沫的冰凉已刺透衣衫的纤维,贴在皮肤上,带着初秋的第一份警醒。水面波纹交织,看似寻常铺展,然而水下暗流的回旋涡心幽深墨绿,已隐隐透出不安的底力。

踏入天星桥地界,人群的密度陡然增压。碎石小径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如釉,在渐渐稠密起来的牛毛细雨下,浮起一层腻滑的水光。细雨粘湿额发,凉意钻入脖颈,行路人皆缩肩避让,雨披摩擦出窸窸窣窣的绸音。栈道被挤成一条缓慢蠕动的长虫,前后相衔,只能挪移。上半程尚能勉强看些石奇树古,藤萝悬垂若绿瀑;行至下半程,夹缝穿行已成定局,寸步皆需挤过人肉与背包的罅隙。空气凝滞粘稠,汗味与水腥气、雨润草木的清冽混杂发酵,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窒息的夏日尾韵。

天星洞的黑暗仅是一场漫长挪移后的短暂喘息。洞内仅容侧身,亿万年前被溶蚀出的巨岩在幽微照明下投下狰狞暗影,洞顶凝水不时坠入颈项,冰得人一惊。匆匆穿洞而出,便更急切地被裹挟着涌向那传说中的去处——银链坠潭。当终于挤过最后一道人墙,轰鸣声骤然如巨兽噬人的咆哮撕开喧嚣,猛地撞上胸腔!先前的从容和期待瞬间被撕得粉碎。

眼前已不是什么昔日清丽如珠的细链!那汇聚的万千水流如被催动的鬼魅,自巨大的漏斗状豁口暴烈奔腾而下,争先恐后地扑入下方幽深旋转的涡穴中心!水势不是坠落,而是凶猛的整块砸下,裹挟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巨量的水体撞击岩石底潭发出的闷响,不再悦耳如金玉相击,反而是一种沉重、粘稠、持续不断的钢铁与岩石碾压、撕扯、粉碎的骇人噪声!水沫蒸腾成铺天盖地的白色烟幕,疯狂翻滚着、嘶吼着,寒气如刀迎面劈来。浑浊的激流翻滚着土色的狂怒,漩涡深处墨黑如铁,吸卷着白浪翻腾撕咬。这分明是积蓄了两日暴雨后的恐怖宣泄,是大山脱去清秀外袍后显露的暴怒筋肉!前两日那滋养山河的和婉雨水,尽在此刻化为千条悬命的精钢铁索,狂抽在深潭这座巨鼎的底部,天地间唯余这撼人心魄的煅打之音。

游人挤在湿滑的观景台上,脸上交织着震撼、惊恐与一种抵达终点的虚脱感。叫声与快门声被巨大的瀑声轻易吞没。湿透的衣衫紧贴脊背,水雾凝成珠儿从眉梢滚落。前几日苗寨米酒的暖辣、天文台金属的灼烫、荔波碧水的沁凉,此刻皆被这磅礴怒水激流冲刷殆尽,只余一片灵魂深处的、近乎麻木的激颤与折服。这场喧嚣浩荡的人间游走,终被山水的磅礴伟力卷入漩涡、碾成碎沫,仿佛一场仓促登台又骤然被迫谢幕的喧嚣热剧,在震耳欲聋的自然嘶吼中,被强行摁下了终止键——此季黔境的最后一股盛夏热浪,终在此刻,被深潭深处喷溅出的千点冰寒彻底浇灭。

水骨山河·终章·大瀑布

破晓前的暗蓝里,铅灰色云幕低垂,压得山脊喘不过气,众皆料定将迎来一场冷雨泼洒。峰回路折处,轰鸣竟先于光影破空而至——那声响初如沉雷自地脉深处上涌,渐次放大为千军擂鼓、万马踏冰的混响。待攀上观瀑台,人骤然在巨大的声浪中钉立:隔谷相望,黎明的微白中,一匹素练自苍黑山巅纵贯而下,撞碎在七十余丈下的犀牛潭。是黄果树在吞吐乾坤。

天光忽被撕开一线!东方云隙绽裂,浓艳如熔金的朝霞竟精准泼洒在瀑顶的水头之上。水流裹挟着亿万金箔急坠,飞溅的亿万水珠便在刹那间被点燃成飞舞的金屑!水雾如沸腾的乳烟轰然升腾,弥漫整个山谷,巨大水幕反倒虚化为一柱朦胧移动的光晕实体,其形半融于氤氲之气,金光蒸蔚,恍然若天河的堤坝骤然崩塌一角,整条星辰奔流的金汁泼向人间。

吊索桥横跨深涧,正悬于狂瀑侧翼。落脚其上,桥板便开始一种深重迟缓的呜咽,如承载不起这晨光与水力的合谋。湿漉漉的麻绳绷紧如远古巨兽的筋腱,每一次震颤都通过足底直透脊梁。雾气愈发稠密且冰凉,裹挟着水沫的锐利箭矢射透衣衫,人立在摇晃的索桥中央,前看是金霞喷薄、怒水狂倾的幻境,下望则是墨绿色巨潭张开深不见底的漩涡巨口,白浪在其中绝望扭动奔突。这桥这潭,竟成了上苍与幽冥撕扯凡躯的角力场。

转至瀑布后方,“水帘洞”三字在湿滑石壁显出幽光。躬身入内,巨大的水声瞬间被岩壁压缩、变形,灌入耳中的是万千铁骑在石穴深处奔腾碾轧的音爆。水帘并非如想象般轻纱垂拂,实为亿万吨激流紧贴弧凹岩面咆哮奔泻,似一整条悬河的玉色肌体以万钧之力扑砸洞外虚空!水流挤压岩壁迸溅的水珠如霰弹横扫,洞顶悬垂的万年钟乳石被狂泻之水永久包裹、冲刷,亮如冰锥铸成的水晶棺椁,静静囚禁着洪荒以来未曾止息的瀑之精魄。外望仅见翻滚奔涌的滔天白浪,天光被激烈跃动的瀑体切割碎裂,只投进几道颤栗的光柱,洞内幽暗与水声的狂暴,交织成混沌初开的奇境。

行将离去之际,日轮已跃上东峰。金光漫卷,雾气稍稍稀薄,大瀑全景如巨幅素宣陡现眼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磅礴具象里,竟见无数细小彩虹穿梭于翻滚的碎玉琼浆间——阳光正以棱镜之姿割裂水雾,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底色上,悄然绣出了无数转瞬即逝的七彩圆弧。

黔地六日,如一卷被山水浸泡又反复曝晒的古老竹简。每一次剥开它的薄片,都会落下历史的墨屑与自然的结晶。

初抵平塘,天眼静卧,五百米巨镜凝望深空。南仁东的身影融进水泥基座的刻痕,二十载光阴凝固为钢架托举的那片蔚蓝,成为我们丈量星海的刻度起点。宇宙的无垠与一粒凡人恒心的相撞,在此刻的山洼里发出无声却持久的回响。荔波之水则在层叠跌宕中展现另一种浩大,碧潭如大地未曾合拢的明眸,倒映着亿万载的水流不灭与石壁无言的静守。那一层层银链跌落复起的舞步,是水写给石头的循环往复的情书。

至苗疆古寨,却见山魂以另一种方式存活。郎德的十二道酒门流淌的不仅是米浆,更是山民对季节丰歉的庄重祷言,锦鸡舞的翎羽沾着晨露飞旋,那银饰的每一次震颤都呼应着雷公山下河水的涨落节律。当西江千户灯火次第点亮黑夜,吊脚楼群浮悬于墨色山河之上,我们忽而彻悟:那万点灯火并非人居的标记,实是苗岭的星图落入人间——每一盏光亮皆缝缀在祖母传下的百褶裙上,银匠的锤声从未停歇,正敲打出一道永恒的银河轮廓。

黄果树的终极轰鸣是六日山河行脚的顿挫句点。朝霞映瀑是上苍馈赠的短暂金箔,银链坠潭则是大地陡然翻出的筋骨。尤其当置身大瀑布腹地,水帘洞内如混沌初开,雷声在湿滑岩壁与狂泻水幕间反复碾压凡躯。那飞溅之水终将冷却荔波溪流的温婉、荡涤苗寨米酒的微醺、浇透射电望远镜金属骨架的灼热。原来一切观瞻终将被水流还原——银链坠潭处水沫腾起的白烟,是散尽热浪的人间盛夏最后一口浊重叹息。

黔中山水,终究以水为脉。天眼深藏的地脉暗流,小七孔流淌的翡翠溪涧,苗家姑娘酒盏里晃动的清冽米浆,最终都在黄果树的深潭中交汇成混沌初音。水是这高地的骨与血,亦是岁月的刻痕与重生的图腾。它既在陡坡塘铺展雍容裙摆,又在银链坠潭露出吞噬万物的漩涡之眼。黔行之路,与其说是踏遍青山,不如说是循着水的纹理,溯源一条深埋在大地褶皱里的、朝向永恒流淌的朝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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