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每个向往自然的灵魂,都曾在心底构筑过这样的梦:于群山里寻一处秘境,支起帐篷,让风声穿帐而过,感受空气中泥土与草木的腥甜,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就这么静静感受时间的流逝。我和朋友的这番期待,在去年清明,终于成了脚下的路——目的地,是阿坝理县的二古溪。
它藏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理县境内,紧依国道317线、挨着米亚罗镇,像一颗尚未被俗世惊扰的璞玉,静卧在米亚罗红叶景区的腹心。从成都驱车约3小时,行过230余公里的路,再距理县县城50公里,便到了徒步起点。平均海拔2700米的它,草甸直抵3600米之上,四周雪山如屏:东方4900米的夹壁梁子、南面5200米的雪峰、西面5551米的霸王峰、西北5500米的猛古雪山……山谷与草甸千米的落差,造就了高山深谷的壮阔,云海翻涌时,似有吞山纳海的气魄;而80%以上的植被覆盖率,让这里四季都有颜色:春草漫坡、夏花织锦、秋叶燃霞、冬雪裹银,星空也常在此间铺展成璀璨的河
记忆好像总是能美化很多事情,尽管当时的体验不太美妙,时隔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我依然怀念那一趟旅程。“清明时节雨纷纷”,我们经由当地中转车到达徒步起,天空时不时飘落点点雨滴,山间始终弥漫着化不开的雾气,沿途的植被刚刚冒出新芽,半青半黄的模样,远谈不上“美景”二字。
徒步的路从山腰开始有了生气——零星的牛群散在路边,性子颇有些高冷,任我们怎么呼唤,都只悠悠甩动尾巴,算是回应。起初的行程单调得近乎枯燥,身体也早早泛起疲惫,一步一步像踩着铅块。可心底那点雀跃,却随着山风里若有似无的草木香,一点点滋长。我们跟着音乐,缓缓前行,偶尔山风撕开雾帘,让人得以窥见远处霸王山脉的轮廓。面朝着群山呐喊,陌生人从远处传来的呐喊,撞在山谷里,又弹回我们心上,让人心痒痒,脚步也愈发坚定起来。
终于,离山顶只剩几十米时,先登顶的朋友远远挥手,像一把星火,点燃了我所有的期待,我不由地加快步伐。行至营地,视线豁然开朗的刹那,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几顶米白色帐篷,如盛开的巨大白蘑菇,错落在铺了薄雪的平台上,天色微阴,云雾在远处山峦间悠悠荡着,似给远处的山坡盖上了轻柔的薄纱,有一些梦幻,脚下的土地,褐黄中杂着残雪,倒添了几分山野的粗粝与真实。不远处有一座秋千,三两游客正笑着打卡,更远处的两座小木屋,简陋得可爱——木板搭成的家具带着原始的拙朴,寒风顺着木板缝隙“咻咻”往里钻,可围坐在火炉旁的人,却把各自的见闻当作柴薪,让暖意融融地漫开。
说来好笑,虽然出发前我再三叮嘱,可我那两个“呆瓜”同伴竟还是只带了些单薄的衣物,我们只好把一人份的保暖装备拆成三份分着穿。补给也不算充裕,在营地买的几碗泡面,竟成了此生至味——汤都被我们喝得一滴不剩,大概是山野的风与火,把寻常滋味也熬成了珍馐。
吃饱喝足,我们想去营地背后的开阔地登高望远。可惜帽子不够保暖,我有些高反,走了一段便只能停下。回头望去,营地与帐篷小得像孩童丢弃的玩具,在群山的巍峨里,更显人类的渺小,却也生出一种与天地共生的奇妙联结。
吸了会儿氧气,高反稍稍退去,我便去营地后的空地搭帐篷。帐篷表面的布料带着风尘的痕迹,地面散落着风干的牛粪,连营地的厕所都透着风,我们仨对着这“荒野标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心里却漾着股荒唐的快活。可那晚的记忆,偏又被温柔的细节填满:火锅的香气能绕着小木屋飘三圈,连锅底的配菜都被抢得干干净净;山风掠过耳畔,惬意得像能灌进灵魂里封存;新落的雪软得像云,让人舍不得下脚;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吵得人辗转,却又成了荒野里最鲜活的伴奏……
次日凌晨5点,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拉开帐篷,积雪簌簌滑落。天空被一层静谧的蓝纱笼罩,厚薄不一的云团嵌在其中,缝隙里泛着微光,给天幕晕出层次。原本浅淡的草甸,此刻被厚雪裹成了银色绒毯,数只帐篷依偎在一起,从中透出暖黄的灯光,像是要在这冷冽的寒风中抱团取暖。旁边帐篷里零星的细语碎开来,这才把我从这似梦非梦的景象里拽回现实。
行至观景平台,头顶和山间的云雾,竟天默契地让出一道口子,远处群峰隐在云涛里,轮廓模糊却又透着威严;旷野上,有身影孤立,单薄却坚毅,手中一点微光,像能刺破远方未知的黑暗;身旁的帐篷,是荒野里的栖身港,在苍茫天地间,撑起一方属于人的气息,在这份寂寥与壮阔前静静守候,让人有了对抗洪荒的勇气与诗意。
二古溪的二十多个小时,大概是我单调生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尽管已经过了这么久,如今再翻相册,嘴角还是会不自觉上扬,心底也跟着躁动,我想群山又在呼唤我了,唤我再去赴一场云与梦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