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来得直接,透过酒店窗户落在藏式纹样的地毯上时,我刚结束海拔适应的浅眠。集合日的午后,来自天南海北的二十人小队在酒店碰面,酥油茶的醇厚香气里,领队素素铺开手绘地图:“接下来五天,我们要绕着喜马拉雅的褶皱走,从羊湖的蓝,走到措玉村的雪山神湖。”
傍晚跟着转经的人群走八廓街,玛吉阿米的黄色经幡在风里飘,手里的甜茶还温着,抬头撞见布达拉宫金顶在暮色里泛着柔光——这是高原给我们的第一份温柔,没有预想中的头痛,只有心跳跟着转经筒的节奏,慢慢沉进拉萨的夜。
清晨从拉萨出发,沿雅鲁藏布江逆流而上,车过冈巴拉山口的瞬间,全车人都屏住了呼吸:羊卓雍措像一块被打翻的蓝宝石,从山口一直铺到天边,湖水随光线变幻,一会儿是孔雀蓝,一会儿是靛青,岸边的牦牛低头饮水,影子落在水里成了流动的墨点。
我们在湖边的观景台停了半小时,风把经幡吹得猎猎响,有人蹲在石头上拍湖水,有人对着远处的宁金抗沙峰发呆。素素说:“羊湖是神女的绿松石耳坠,前面的普莫雍措,才是藏在雪山里的冰湖。”
午后车进浪卡子县,普莫雍措的冰面渐渐在视野里展开。四月的湖面还结着厚冰,远处的库拉岗日雪山像银色的屏障,冰裂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走在冰面上能听见“咔嚓”的轻响,像大地的私语。傍晚沿盘山公路往洛扎走,夕阳把山尖染成金红色,抵达县城时,藏式民宿的主人已煮好了牦牛肉汤,就着青稞饼下肚,一天的车程疲惫全散了。
清晨的洛扎还浸在薄雾里,车过色乡后,路开始变得颠簸,在碎石路上“突突”前行。当措玉村的藏式民居出现在雪山脚下时,我忽然明白“世外桃源”的意思——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青稞架立在田边,狗吠声惊起屋顶的炊烟,远处的库拉岗日峰清晰得像贴在天上。
简单休整后,我们开始徒步白马林措。路是村民踩出的土路,沿着溪流往上走,海拔慢慢升到4500米,喘气渐渐粗重,但抬头就是雪山,低头是开得正好的紫色龙胆花。走了约两小时,白马林措突然出现在山坳里:湖水是极淡的蓝绿色,像掺了融化的冰川,湖对岸的库拉岗日雪山倒映在水里,连雪粒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有人脱了鞋踩进湖水,刚碰到就跳起来:“冰得像触电!”素素坐在湖边的玛尼堆旁说,这是库拉岗日的“新娘湖”,绕湖走一圈能看见雪山的不同侧面。我们没走全程,就坐在湖边晒太阳,风里带着雪的味道,那一刻连时间都慢了下来。傍晚回村,民宿主人端上热腾腾的糌粑,就着酥油茶吃,夜里躺在藏式床上,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的狗叫。
“今天要走三座湖,最高处快到5100米,走不动就说。”清晨素素的话带着严肃,我们每人背了热水和干粮,踩着晨露往山里走。
第一座湖是折公措一湖,藏在山涧里,湖水深绿,像被森林染过色;往上走半小时,二湖突然开阔,湖边的玛尼堆上挂满经幡,风一吹,经幡的影子落在湖里,像流动的经文;最费力的是去三湖的路,坡度变陡,碎石路硌得脚疼,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同行的小姑娘脸色发白,素素递过氧气瓶:“吸两口,慢走,雪山不催我们。”
终于爬上垭口时,三湖的蓝撞进眼里——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蓝,湖底的碎石清晰可见,远处的库拉岗日雪山主峰就在湖对岸,雪顶在阳光下闪着光,湖边的经幡堆得比人高,风里全是经幡飘动的“哗啦”声。我们坐在垭口上,没人说话,只看着湖水和雪山,连呼吸都放轻了。素素说,这三座湖是山神的三个宝瓶,藏着雪山的灵气。下山时走得慢,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到村里时,每个人的脸都晒得通红,但眼里全是亮的。
最后一天徒步,目的地是介九措。路比前一天平缓,沿着草甸往前走,远处的雪山像跟着我们走,草甸上的牦牛抬头看我们,又低头吃草,不怕人。
介九措藏在一片碎石滩后面,湖水是浅灰色的,像蒙着一层雾,湖边没有经幡,只有几块光秃秃的石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们坐在石头上吃干粮,素素说:“介九措是‘害羞的湖’,风里没有声音,只有雪山的影子落在湖里,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藏人把湖叫“措”——那不是普通的湖,是有灵魂的。
乘汽车往拉萨走。车过普莫雍措时,冰面在雨雾里泛着淡光;过羊湖时,湖水变成了灰蓝色,和初见时的明艳不同,却另有一番温柔。
中午回到拉萨,车停在大昭寺广场旁,和来时一样的地方,却好像隔了很久。同行的人互相道别,说“下次再一起走雪山”,手里的行李比来时重了——装着捡的石子,晒黑的脸,还有满心里的风。
夜里又去了八廓街,转经的人还在走,甜茶馆的灯还亮着,喝着和第一天一样的甜茶,却觉得味道不一样了。那些天的雪山、湖水、经幡、风,像刻在了心里,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石子,是介九措的灰石,带着雪山的凉。
拉萨的夜还是那么静,布达拉宫的金顶在夜色里泛着光,我知道,这次旅行结束了,但那些神湖的风,会跟着我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