淀山湖

十月的风,是天空寄给大地最温柔的一封来信。它褪去了夏日的黏腻,带着湖水的清冽与桂子的甜香,恰好适合我们酝酿已久的计划——一场环淀山湖的亲子骑行。

出发前,儿子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小手指沿着那条环湖的彩色线路划来划去,仿佛那不是地图,而是一条等待被点亮的星光大道。他的兴奋感染了整个清晨,连给自行车打气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富有节奏。

当我们真正踏上环湖绿道,车轮开始轻快地旋转时,整个世界的画卷便在身边徐徐展开了。

绿道像一条蜿蜒的丝带,一侧是烟波浩渺的淀山湖,另一侧是染了秋意的树林。湖水的颜色是分层的,近处是清浅的绿,越往远处,越呈现出一种沉静的蔚蓝,最终在水天相接处融为一色。几艘白色的帆船静静地泊在远处,像钉在蓝色绸布上的几枚胸针。

儿子的单车跑在最前面,他的背影小小的,被橙红色的骑行服包裹着,像一颗在秋日原野上跳跃的火种。他不时回过头来,大声喊着:“爸爸!妈妈!快看那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或许是一片金色的芦苇正向着天空鞠躬,或许是一群水鸟扑棱着翅膀从湖面掠过。在他的眼睛里,这片湖光山色不是静止的风景,而是一个充满新奇发现的动态乐园。

我们骑骑停停,遵循着属于我们的“骑行法则”。法则的第一条,便是“美食补给”。在临湖的一片草地上铺开野餐垫,儿子啃着面包,冷不丁地掰下一块,奋力扔向不远处等待的麻雀,然后看着它们惊慌又窃喜地争抢,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对他而言,这与自然的互动,其乐趣或许远大于欣赏风景本身。

歇够了,我们继续前行。穿过杉树林立的栈道,阳光被高耸的树冠筛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洒在我们身上和路上,车轮碾过,仿佛也沾染了一身的光亮。儿子开始和他的影子赛跑,拼命蹬着踏板,想要超过那个永远领先他一步的黑色伙伴。那专注而认真的侧脸,是这秋日里最动人的画面。

途中,我们遇到了一队专业的骑行者,他们装备精良,如风般从我们身边掠过。儿子看得入了神,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他低下头,更加卖力地蹬起车来,小脸憋得通红。我骑到他身边,对他说:“我们不和别人比速度,我们比谁看到的风景更多,比谁的快乐更满。”他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紧绷的小腿明显放松了下来。是啊,旅途的意义,从来不在终点,而在每一个“此刻”的呼吸与感受。

越往前,湖面越开阔。有一段路,仿佛骑行在水上,两侧皆是万顷碧波。国庆的人潮并未侵扰到此处的宁静,我们停下车,倚着栏杆。湖风扑面,带着水汽的凉意,吹走了最后一丝疲惫。儿子安静了下来,和我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湖水拍打堤岸,周而复始,像一首永恒的催眠曲。

“爸爸,湖的对面是什么?”
“是上海,也是江苏。”
“那我们是在一个省,还是在两个省骑车呀?”
他的问题,总是这样充满奇妙的哲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或许,在孩子的世界里,地图上那条清晰的界线,本就该融化在车轮下与清风里。

回程时,夕阳为湖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儿子的体力终于耗尽,在车后座上沉沉睡去,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倦怠的雏鸟。他的小手里,还紧紧攥着路上捡来的一片银杏叶和一截芦花。

我看着后视镜里他安睡的容颜,又望向窗外那片被晚霞浸染的湖水,心中涌起一阵柔软的满足。这一天,我们没有去任何著名的景点,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陪着彼此,用车轮丈量了一段秋天的距离。

这趟骑行,于我们而言,不是一项需要完成的挑战,而是一首共同写下的秋日诗篇。诗的韵脚,是车轮滚动的沙沙声;诗的意象,是湖光、帆影、芦苇与孩子的笑声。而这首诗最珍贵的句子,是睡在我身后那个孩子,和他口袋里,那装满了一整个秋日的、小小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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