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党岭,朋友式的一段旅行
10.1 我们离开了成都平原的温润,一路向西。城市的高楼渐渐退去,换作了峭拔的山崖和奔腾的岷江水。车行甚久,抵达中路藏寨时,已是午后。这里的海拔约莫两千米,风里带着清冽的、属于高山的气息。因着行李箱不便带入寨中,我们只拎着简单的行囊,坐上中转的小车,晃晃悠悠地,像一群卸下了负累的朝圣者,向着云深处的寨子去。
民宿是藏式的,石垒的墙,木头的窗棂,沉静而安稳地立在山腰上。安顿罢,便去寻那女王碉堡。那碉楼高耸着,是这片土地沉默的史诗。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竟手拉着手,围着这古老的建筑跳起舞来。动作是笨拙的,歌声也是杂乱的,但那份单纯的欢愉,却仿佛借着这高原的风,一直飘到了墨尔多神山的山巅上去。
10.2 前往甲依拉错。车在盘山的路上迂回,窗外的景致愈发苍茫。午后,我们开始向着甲依拉措徒步。路不算难行,只是海拔渐高,脚步便不由得沉了,呼吸也急促起来,胸口仿佛堵着一团棉花。两个多小时的跋涉,那海子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了。
她静静地卧在雪山环抱之中,像一位沉睡的仙子。水是那种极纯粹的、冷冷的碧色,仿佛将整个天空的蓝与云的白都溶了进去,又沉淀下来,凝成一块巨大的、温润的玉石。我们在水边坐下,谁也不说话,只听着风掠过水面那细微的声响。那一刻,身体的不适奇异地消散了,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湖水洗过了一般,变得同它一样澄澈、安宁。
晚上宿在党岭村,条件确是简陋的,住标间,用的是公卫。然而经过这一日的跋涉,身体早已疲乏,裹在睡袋里,听着同伴们均匀的呼吸,竟也睡得十分沉酣。这大约便是山野赐予旅人的,最朴素的安慰了。
10.3是此行最艰苦的一日。我们要去往海拔4100的葫芦海。单边六公里的路,走了将近七个小时。起初是在林间穿行,空气是潮湿的,混着泥土与松针的气息。愈往上,树木便愈见疏朗,直至完全退去,只剩下裸露的岩石与大片大片枯黄的草甸。脚步是沉重的,每抬一步,都像负着千斤的重量;肺叶也成了破旧的风箱,急促地拉扯着稀薄的空气。有那么几个瞬间,望着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坡,几乎想要放弃。
可当翻过最后一个垭口,葫芦海豁然展现时,所有的艰辛便瞬间有了答案。她比甲依拉措更添了几分磅礴与苍凉。湖水是更深的翡翠色,静静地依偎在洁白的雪山脚下。那雪山,嶙峋、陡峭,带着一种拒绝尘世的、绝对的威严。天是那种触手可及的、纯粹的蓝。我立在湖边,只觉得天地浩大,自身渺小如尘芥,先前那一点都市里带来的烦忧与自矜,在这里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10.4我们与雅拉雪山相遇。进入台站沟,徒步向雅拉友措。那海子正对着雅拉雪山的主峰,湖水倒映着雪山的英姿,仿佛是它遗落在人间的一面镜子。雪山就那样静静地矗立着,历经亿万年风雨,看惯秋月春风。我们这些短暂的过客,在它面前,连一声叹息都显得轻微了。
傍晚时分,车回新都桥。路过木雅大寺时,正值日落。金色的夕阳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笼罩着寺庙的金顶、白色的墙壁与周围密密麻麻的僧房。那光,并不刺眼,是醇厚的、温暖的,仿佛自天国垂下的柔软绸缎。一切都在光中静默着,神圣,安详。我们停了车,静静地看,直到最后一缕光从金顶上隐去。
10.5归程。翻越折多山时,竟邂逅了云海。那是一片浩瀚的、乳白色的海洋,无声地在我们脚下翻涌、铺展,将千山万壑都淹没其中。来时城市的喧嚣,已被这五日的山水滤净;车里是安静的,每个人的行囊里,大约都装满了雪山、海子、阳光与寂静。
车,终是向着成都平原驶去了。窗外的景物,又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我闭上眼,中路藏寨的歌舞,甲依拉措的碧波,葫芦海边的喘息,雅拉雪山的倒影,还有木雅大寺的落日,便一一清晰地浮现出来。这川西的天地,仿佛已不在身外,而沉入心底,成为我身体里一片沉默而坚硬的内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