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从陌生人到共度午餐晚餐

成都的清晨,天光未透,我们已经聚在了一起。彼此之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礼貌的生疏。车子驶出城市,将高楼与平原地平线远远抛在身后,一头扎进横断山脉的褶皱里。隧道连着隧道,光线明灭,像是在时空的隧道里穿行。过了康定,折多山的盘山公路如同一条巨大的哈达,缠绕在山体之上。空气变得清冽,带着雪线与高原草甸的气息。

中午在路边一家小馆,不知是谁在群里发起接龙,一声“一起吃午饭吧”,生疏便被这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冲淡了几分。饭桌上的话匣子一开,名字与面孔渐渐对上了号。

原定的空中花园因封路成了遗憾,却意外地转向了木雅措。这或许就是旅途的启示——最美的风景,常常在计划之外等待。抵达时,云开雾散,贡嘎群峰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眼前,那般巍峨,静默,带着亘古的庄严。山影清晰地倒映在澄澈的湖水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绝对的黑白与蓝。我们静静地坐在湖边,从日头偏西直到傍晚,寒风刺骨,却无人离去,心中只怀着一个共同的、金色的期待。当夕阳终于将最后一缕光辉镀上那金字塔般的山尖,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满足的惊叹。那金色,短暂而辉煌,足以慰藉一路的风尘与所有的等待

木雅圣地

第二天:风雪冷嘎措

早晨七点半,热乎乎的粥与馒头下肚,八点整,我们向着冷嘎措进发。这是一场八公里的朝圣。起点处,雪花便开始飘落,起初是羞怯的,随即愈发密集。天地间被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过身前几米。世界被简化成一片纯白,我们一行人,成了这混沌天地间一串移动的彩色标点。

呼吸沉重,脚步也沉重。雪落在冲锋衣上,簌簌作响。没有人说话,只有喘息声和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构成行进的全部节奏。前路茫茫,目标隐匿在风雪之后,行走,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与自我对抗的仪式。

中午时分,终于挣扎到冷嘎措营地。那间小木屋,此刻是风暴中唯一的港湾。大家挤在一起,卸下湿漉漉的背包。当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时,所有冻僵的感官仿佛瞬间被唤醒。捧着那碗面,热气熏着脸,一口热汤下肚,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全身。那一刻的满足与幸福,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狼狈又开心的样子,都笑了。窗外的风雪依旧,但屋内,我们的心是滚烫的。

第三天:寂静贡嘎寺

今天的行程是往返贡嘎寺,十一公里。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昨日的秋色,那斑斓的黄与红,一夜之间被厚厚的白雪彻底覆盖。世界换了妆束,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画。雪落在松枝上,落在玛尼堆上,落在蜿蜒的小径上,万物静寂,只闻落雪之声。

森林在雪中显得愈发幽深、肃穆。有几个小伙伴因为高反,体力不支,只能遗憾地留在子梅村休息。他们虽未同行,却在我们出发时送上鼓励,归来时备好热水。我们知道,他们也在默默地等待,这种等待,与我们一起,构成了这趟旅程中无声的支撑。

徒步的队伍在雪中沉默前行,像一行虔诚的苦行僧。贡嘎寺在雪雾中若隐若现,红色的木墙,金色的飞檐,在纯白世界的包裹下,显得格外圣洁。我们在寺前静立片刻,听着隐约的梵音,心中一片宁静。回程的路,因了这份心灵的沉淀,似乎也不那么艰难了

第四天:风雪同途,整整齐齐

最后一天,是巴王海十八公里的穿越。大雪封山,连中转车也无法通行。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要用自己的双脚,去完整地丈量这段最后的征程。

清晨,二十七个人,整整齐齐,冒雪出发。雪更深,路更滑。我们翻越被雪覆盖的垭口,跋涉过溪流与泥泞。身体是疲惫的,是“痛”的,每一步都考验着意志。可眼睛与心灵,却是“快乐”的。沿途的雪景壮丽得令人窒息,巴王海在雪中静卧,湖水是翡翠般的颜色,与周围的雪白、墨绿的山林交织,宛如仙境。

我们互相搀扶,分享着最后的一点巧克力,开着苦中作乐的玩笑。这二十七个人的队伍,成了一个在苍茫天地间移动的、小小的、温暖的共同体。当终于看到停车场的指示牌时,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平静的、巨大的成就感。

成都的车厢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累得睡着了。但与来时不同,这份寂静里,充满了共同经历的回忆。我们不再陌生,我们是一起在风雪中走过、一起等待过日照金山、一起分享过一碗泡面的同伴了。川西的雪山与大雪,以一种近乎严酷的方式,馈赠了我们一份最纯粹的礼物——关于坚持,关于意外之美,关于在极限之下焕发的人情之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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