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岙的山路像一卷被秋风浸染的宣纸,甫一展开,便是满目斑斓。枫树高低错落地立着,有的擎着一树绯红,在灰蒙蒙的山色里烧出暖意;有的披着半身金黄,风过时,便簌簌地抖落几片,恰好歇在青苔斑驳的石阶上。这秋色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厚的、醇的,仿佛把整个山峦都浸在暖色调的颜料里酿过。

循着水声往深处走,那声响先还是絮语,渐渐成了轰鸣。一转出竹林,便见一匹白练从崖顶奔泻而下,不是飘逸的,倒是浑厚的,挟着千钧力气砸进碧潭里,溅起的水沫如烟似雾。正凝神时,忽然在迷蒙水汽里窥见一弧浅彩,淡淡地悬在瀑前——是虹。它并不张扬,像谁用极细的笔蘸着月色,在水雾上轻轻勾了一笔,若不留神,便要与那水汽一同化去了。

过了瀑布,路便野了。石阶尽处,是泥土小径,被落叶铺得松软。最艰难处需手足并用,扯着裸露的树根向上。正喘吁时,忽入一片竹林。竹是高耸的,密得把天光滤成青绿的薄纱,风穿林过,带来一种清冽的草木香。竹枝摇曳的沙沙声,混着远处隐约的鸟鸣,竟让先前的疲乏都淡了。这山路仿佛懂得张弛之道,总在力竭时予人片刻喘息,在平淡处又暗藏峰回路转的惊喜。

登至山顶开阔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气。远山连绵,秋色在这里变得辽阔,那一片红黄交错,不再是零星的点缀,而成了整座山的底色。

下山后,在山脚农家木桌前坐下。一碗宁波炒年糕端上来,白玉般的年糕片裹着酱汁,配着嫩绿的青菜与金黄蛋丝,热气腾腾地暖着手心。又有一碟蒸好的沙土红薯,掰开来,橙红的瓤儿冒着甜丝丝的热气,入口是质朴的甘美。粗瓷碗碟盛着的,不仅是食物,更是这片土地最厚实的馈赠。

这一日的滋味,便都在这碗盏之间了——山的斑斓,路的艰险,竹的清幽,最后都化作唇齿间这一口温热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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